齐遥光安抚殷梨睡下,回到院中四处看了看,低声道:“母亲,怎么回事?”
齐母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子时左右我听到你房里有动静,出来查看时遇到了那个黑衣人,便和他打了起来”看着殷梨房间的门已经关上,又把齐遥光拉到一旁,低声道:“阿光,那黑衣人武功不低,绝对不是什么飞贼小偷。你老实跟母亲说,你是不是在外面结下了什么仇家?”
齐遥光苦着脸道:“母亲,儿子刚到京城不久,能有什么仇家?”
齐母道:“既然没有,那为什么有人夜闯咱们家?”
齐遥光脑中念头忽的地一闪,猛然退开两步,看着齐母道:“母亲……你的武功不低,那人会不会是来找你的?”
齐母摇头道:“不会。母亲虽然会些武功,但从没有行走过江湖,也没结下什么仇家。更何况那黑衣人在你房间翻找,我是听见声音才出来的。”
齐遥光狐疑地看着母亲,想起自己房间的乱象,又不得不信,只好叹了口气,道:“既然想不明白就别想了,母亲,早些休息吧,明日一早我就去京兆府衙门报案。”
齐母也知道多想无益,齐遥光忽然问道:“母亲,二叔呢?”
齐母道:“小梨虽在丧期,咱们却不能不早做准备。京城中家具太贵,我日间让齐二哥到城郊去看看有没有好手艺的木匠,请回来打些家具,他今夜应该不回来了。”
齐遥光点了点头,齐母进他房间四处看了看,皱眉道:“阿光,你来看看你可少了什么东西?我怎么觉得家里一样东西都没丢?”
齐遥光和齐母一起将房间整理好,也皱起了眉,道:“真是奇怪,果然什么都没丢。”
齐母和齐遥光反复思索,依然没有想通那黑衣人究竟是来找什么的,齐遥光见夜色不早,叹了口气,道:“母亲,先回去休息吧,明天孩儿先去京兆府衙门报案,瞧瞧府尹大人怎么说吧。”
齐母点了点头,安抚了两句,又到殷梨房中看了看,便回房休息去了。
齐遥光整晚没有睡踏实,第二天一早就跑到了京兆府衙门报案,结果在衙门里意外地碰到了同样来报案的相和。
“相兄?”
“齐兄?”
“相兄你这是……?”
“我来报案,齐兄你这是……?”
“我也来报案。相兄出了什么事?”
“别提了,我昨天多喝了些酒,晚上睡得太沉,今天一早起来之后发现家里遭了贼,东西被翻得乱七八糟,赶紧来京兆衙门报案。”
齐遥光吃了一惊,道:“相兄家中也遭贼了?”
相和也吃了一惊,道:“也?莫非齐兄家中也遭贼了?”
齐遥光点头道:“是啊,不过那贼武功比我高,让他逃了。”齐遥光不愿透露母亲会武功的事。
相和一拍脑门,道:“那可真奇了,走,咱们快进去。”
二人在京兆府衙门报了案,京兆府尹是个三品官,虽然官衔比二人高出两级,但是在皇城之中两名六部侍郎家中失窃,这事非同小可,府尹不敢怠慢,带了几名衙役亲自上门勘察。
到了齐宅,齐母已经让齐二把齐遥光的房间收拾整齐,瞧不出什么线索,府尹只好登记了一句“未有财物失窃”,带着衙役又来到相和的家中。
相和家中一片狼藉,衣物家具翻了一地。衙役和相和细细清点,发现相和家中也没有财物失窃。
京兆府尹大惑不解,连称怪事,把现场的情况细细记录下来,匆忙赶回衙门找师爷商议,留下齐遥光和相和两人面面相觑。
齐遥光道:“这倒奇了,咱们两家同时遭窃,却偏偏什么东西也没丢。”
相和心里慢慢回过味来,道:“依我瞧这可不是什么巧合。咱们两人身无长物,又没有什么仇家,为什么窃贼偏偏挑咱们两个人下手?”
齐遥光接过话来,道:“相兄的意思是?”
相和点了点头,道:“要真说结仇,咱们大概只有和青竹帮的人会有些梁子,所以我觉得这事多半和单雄信会有些关系。”
齐遥光思考了片刻,道:“可是单雄信早就知道我们的身份,他若是想杀我们,随时都可以得手,何必等我们来了京城再动手?再说天机悬现在追查正紧,这时候来京城不是自寻死路吗?”
相和点头道:“不错,这些人应该不是单雄信的手下,但是肯定和单雄信有些关联。而且齐兄你瞧……”相和指了指身边翻乱的东西,道:“这可不像是想要杀了咱们,倒像是……”
齐遥光接口道:“倒像是在找什么东西。”随即猛地跳了起来,一拍脑袋,大叫道:“案卷!”随即夺门冲了出去。
相和也反应了过来,跟着齐遥光冲出门去。
齐遥光回到家中,发现案卷正好端端地躺在桌上,应该是黑衣人没来得及拿走就被齐母发现了行踪。
黑衣人翻得急促,碰倒了架在案卷旁的毛笔,在案卷上留下几个墨点。齐遥光拿起案卷又细看了一遍,眉头渐渐蹙了起来。
有两个墨点的位置正好落在齐遥光圈注的地方,圈起来的是“无可疑人物”和“利刃”两处。本来齐遥光想不出什么疑惑,可墨点把这两处连在一起,齐遥光顿时看出了些名堂。
齐遥光道:“相兄,我觉得贼人就是来找这案卷的。”
相和点头同意,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是他们找案卷有什么用?”
齐遥光看着手中的案卷,思路渐渐理顺,道:“我们本来以为单雄信等人忽然消失是被江湖上另一拨人接应走的,而这拨人和杭州府劫囚的应该是同一批人。可江湖中人向来目无法纪,单雄信敢杀县官,翟让敢劫生辰纲,应该不至于怕被朝廷发现,相反,进京城偷案卷对他们来说才是更大的冒险。”
相和顺着齐遥光的思路理了下去,丑脸上满是凝重,道:“不错,确实如此。但现在有人想要盗走案卷,就说明不想让咱们发现杭州府劫囚之人的真实身份。如果他们的身份不能被朝廷知道,那么……”
齐遥光道:“那么他们的身份就大有可疑。相兄,我在想,杭州府劫囚的这批人,会不会是单雄信在朝廷的内应?”
相和吓了一跳,道:“朝廷的内应?”
齐遥光点头道:“不错,只有朝廷的内应才害怕自己的身份曝光,要想办法抢走这份案卷。”
相和思索了片刻,道:“齐兄说的有些道理,可是……这只是咱们的推测,只怕……”
齐遥光道:“我有证据。”
相和奇道:“证据?”
齐遥光将案卷递给相和,道:“相兄你仔细看,先前我说过,我总觉得圈注的地方有些不妥,可究竟是哪里不妥我又想不出来。昨晚那盗贼潜入我的房间打翻毛笔,在案卷上留下了几个墨点,巧之又巧地点在我批注的两个地方,你再仔细看看,可能看出什么问题。”
相和细细看了一番,念道:“无可疑人物……利刃所伤……无可疑人物……利刃所伤……”朝天的鼻孔猛地一缩,惊道:“是了!”
“陛下巡游杭州,杭州府四门肯定戒备森严,进出人员都要严加盘查,若是有外人身携兵刃肯定进不了城,可这案卷上又说自从陛下到了杭州,四门盘查时都没见到可疑人物。”
齐遥光点了点头,道:“单雄信等人落网时,陛下已经在杭州呆了一段日子,所以这批劫囚的人不可能事先知道此事,抢在御驾之前潜入杭州。唯一的解释就是这些人也是官府中人,可以名正言顺地携带兵刃入城。”
相和道:“莫非……是杭州知府?”相和的第一个怀疑对象就是杭州知府。在杭州的地盘上行事,最便利的非知府莫属。
齐遥光摇了摇头,道:“我暂时还想不出是谁。走,咱们去天机悬。”
相和道:“天机悬?去天机悬干什么?”
齐遥光道:“这案子本来就是天机悬在查。那些人既然知道咱们拿了案卷,肯定平日里对咱们有所监视,他们昨晚没有得手,必然不会善罢甘休,案卷留在家中说不定会对我母亲和小梨不利,不如趁着没到晚上大摇大摆地拿去天机悬,那群人再怎么猖狂也不敢强闯天机悬吧。”
相和点了点,二人立刻动身,一路招摇过市到了天机悬。
常再新和邱明听了齐、相二人的来意,对望一眼,常再新阴冷的脸上难得露出了一丝笑容,道:“这案子本来是天机悬的,却累得二位大人劳心费神,还险些出了事,本司真是过意不去。”
邱明一把接过案卷,道:“想不到你这驴崽子脾气虽犟,脑子倒挺好使。你们分析得颇有道理,我和常总司先前都没想到,不过应当不是杭州知府。”
相和问道:“为什么不是杭州知府?”
常再新和邱明一阴沉一惨白的两张脸上同时笑了出来,道:“他一个知府有多大能耐?能把手伸到京城?”
齐遥光皱起了眉头,道:“我也觉得不是扬州知府,那会是谁?”
邱明的脸随即沉了下来,黑得和常再新一个模样,道:“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另外一个人,他当时恰好在杭州,如今也在京城。这人的能耐可比杭州知府大多了。”
齐、相二人齐问道:“是谁?”
邱明看了常再新一眼,道:“杨素。”
齐遥光和相和吃了一惊,齐声问道:“越国公?”齐遥光脑子转得飞快,恍然大悟,道:“邱副司当初在殿上说杨玄义将军有谋反之嫌,竟是真的?”
相和不知杨玄义之事,有些奇怪,问道:“杨玄义谋反?是越国公的长子杨玄义?”
常再新不想多做解释,摆了摆手,道:“我们那时也只是有些疑虑,相信陛下也是如此,所以才密查杨玄义,没有惊动越国公。可现在看来,这件事竟十有八九是真的,越国公就算没有谋逆之心,只怕和单雄信也脱不了关系。”
邱明也道:“不错。有能力在杭州府大牢杀人劫囚,又能带高手进京的,除了越国公,再没有第二个人。”
相和前后一理,终于想通,猛一击掌道:“不错。越国公身为一等公,奉旨去杭州见驾肯定要带侍卫,侍卫带兵刃进城顺理成章,守卫不会拦阻。到了京城也是一样,他命自己的侍卫到我和齐兄家中盗取案卷,正是为了避免被我们发现他的行迹。”
邱明冷笑一声,道:“可惜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他的侍卫打翻了毛笔,却提示了我这犟徒弟,反而把他自己送上断头台,这可真是天意。”
齐遥光皱眉道:“邱副司,我说了,咱们是同僚,不要叫我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