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母和殷梨久在杭州,从没来过洛阳,这些日子经常结伴出门四处闲逛,齐二就在家中不停忙活,每天都能翻出不同的杂活来做,齐母对这位管家相当满意。
另一边的朝廷上就没有这么清闲了。杨广的寿筵刚过,兵部和户部就忙成了一团,一个集结兵马,一个筹措钱粮,全力准备攻打瓦岗寨。
刑部将历年有关瓦岗寨的案卷全部调了出来,想掌握一些关于瓦岗盗匪的信息。可调出来之后才发现瓦岗寨虽然声名在外,但翟让其人一向行事低调,在江湖上少有动作,刑部对他几乎一无所知。
刑部尚书魏清忙了三天,整理出来的信息只有可怜的半册,他扶了扶头上的官帽,惴惴不安地携着半册文卷进宫去见杨广了。
齐遥光帮着于侍郎把手头的案卷整理归册,向点卯官告了假,出门往户部去找相和。相和在紫微殿大宴上送的奇特竹雕甚得杨广欢心,杨广封他为正五品侍郎,比齐遥光还高了半级。寿筵结束后相和就去户部报了到,因为事务繁忙,索性就搬到户部居住,齐遥光已经有好些天没有见过相和了。
户部中人流穿梭,原本的户部官员和临时征调进户部的后补京官穿着不同品级的官服穿梭不息,人人都低头疾走,齐遥光找了好半天都没找到相和,最后才得知相和去工部协调新铸造兵器的事宜了。
齐遥光只好回到刑部。刑部诸事已了,众官员三三两两地聚在院中聊天,齐遥光想起了一件事,顺手扯了张凳子坐到于侍郎身边,道:“于大人,咱们在寿筵上谈过杭州府劫囚的案子,那案子的案卷可还在?”
于侍郎道:“在,怎么?齐大人还惦记着这案子?”
齐遥光笑道:“那案子多少和我有些关系,反正手头瓦岗寨的事已经结了,就想拿过来看看。”
于侍郎点了点头,道:“那不是什么大案子,你只需随我去画个押,登记备案,就可以把案卷拿去看了。”
齐遥光随于侍郎去取案卷,不巧刑部墨水用完了,于侍郎也没太在意,让齐遥光按了个手印就把案卷交给了他。
右武侯府到卧牛山剿灭青竹帮余孽,但青竹帮早已散入农家,不露痕迹,右武侯府空手而回,包顺因剿匪不力被免职,右武侯府所有官兵又奉旨随宇文CD剿灭翟让,戴罪立功。
半月之后兵马粮草集结完毕,杨广命宇文CD挂帅,领兵四万,自己亲自坐龙辇送出城门。
杨广命工部用西域进贡的玄铁替宇文CD铸了一柄兵刃,名唤凤翅鎏金镋,再赠一身宝甲,分别是金翅五云紫金冠,乌蚕寒铁烫金锁子甲,藕丝双缠踏云履,又赠胯下宝马五斑龙驹。
宇文CD穿戴完毕,翻身上了五斑龙驹,日光下鎏金镋光辉熠熠,锁子甲森然耀目,衬得身高七尺的宇文CD威风凛凛,骁武难当。宇文CD在马上向杨广行了一礼,道:“陛下,臣此役定不负皇恩,斩得匪首翟让首级,全数追回生辰纲!”
不知为何,杨广似乎心情不佳,只点了点头,道:“朕在洛阳静候天宝大将的好消息。”
宇文CD双拳一握,调转马头,凤翅鎏金镋在五斑龙驹臀上轻轻一拍,骏马长嘶一声,箭一般跃了出去,身后一千轻骑呼啸着跟上,扬起滚滚沙尘。
右武侯府的四万大军正在洛阳城外的珲县等候,宇文CD带着杨广特意调拨给他一千精骑与大军会和,浩浩荡荡往瓦岗寨开去。
与此同时,滑县的瓦岗寨中,翟让也得到了杨广兵发瓦岗寨的消息,正和自己寨中的兄弟商议。
翟让身材消瘦,面目清癯,一双眼睛霍然生光,神采奕奕,这时看着聚义厅中的兄弟,脸上并没有丝毫慌乱,开口问道:“狗皇帝派了多少人来?”
“据咱们哨探的兄弟回报,大约有四万多人。”
翟让摸了摸下颌稀疏的胡须,又问道:“是何人领兵?杨林?包顺?还是天机悬?”
“都不是,领兵之人是个雏儿,叫宇文CD。”
翟让皱了皱眉,道:“宇文CD?就是那个杨广新封的什么大隋第一勇士?杨广也太不把我瓦岗寨放在眼里了。”
“翟大当家,这宇文CD可小看不得,听说他在杨广寿筵上力挫杨林、常再新、邱明三名好手,还举起了五千多斤的巨鼎,端的是神勇无双。”
翟让嗤笑了一声,道:“那不过是民间的愚夫蠢妇夸大其词罢了,杨林是什么样的人物?常再新和邱明又是什么样的人物?岂是一个二十多岁的毛头小子能轻易打败的?”
“可是传言如此,多半还是有些可信的。”
翟让长得精细,性子却有些鲁莽,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道:“我听说那宇文CD的老子是个王爷,世袭的爵位,祖上是开国将军,多半是杨林这些人卖他祖宗的面子,手下让了几招,传到民间就变成了三人联手也败在他手下。”随即露出了鄙夷的神色,道:“还有那五千斤的大鼎,怎么可能?他要真能举起五千斤的鼎,那就是二郎神下凡了。”
“就算这宇文CD徒有虚名,但是四万兵马可是来势汹汹,咱们现在羽翼未丰,不宜直撼其锋芒。”
翟让想了想,问道:“寨子里现在共有多少人马?”
“回寨主,各路人马加在一起共有一万多人。”
翟让摸了摸自己交椅旁放着的兵刃穿云枪,笑道:“一万多人足矣,咱们就先拿这宇文CD祭旗,打响我瓦岗寨的威风。”
“不行!”
翟让眉头一皱,道:“有什么不行的?”
“翟大当家,我知道你雄心已久,可咱们的兄弟劫道是一把好手,论起征战沙场来可比朝廷官兵要差得远了,人数又少,这样交战实在有些冒险。”
翟让将手一挥,道:“要是杨林带兵,我还忌惮他三分,可领兵的是个世家公子,给他四万兵马又能如何?我与各位共谋大事,为的可不是遇事避让,畏首畏尾。”忽然拎起长枪,道:“翟某主意已定,各位若是不敢,这就请下山去吧,生辰纲我自会分给各位一份。”
听翟让如此说,聚义厅上的众人再也没有话说,有人轻轻叹了口气,众人各自散去,到山寨各处布防巡守去了。
大军出征后户部和兵部终于闲了下来,杨广命吏部和两部主官商议后留了一批临时征调的官员下来,相和因为在户部协调得当,被户部尚书点名留在京中,吏部又调了一名济阴县出身的候补官员去当县令。
相和五品户部侍郎的官衔终于是定了下来,比齐遥光还高了半级,他在同僚的帮助下租了间民房,这些日子户部放了小假,相和闲来无事,就踱到了齐遥光的家中。
齐遥光正咬着毛笔发呆,压根没有注意到相和走了进来。相和自己倒了杯水,拍了拍齐遥光,道:“齐兄,忙什么呢?”
齐遥光这才看到相和,忙起身让座,道:“相兄来了?快坐快坐。”
相和笑着坐下,道:“齐兄,我瞧你愁眉苦脸,笔杆子都快被你咬烂了,可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案子?”
齐遥光苦着脸道:“还不是单雄信的案子,咱们谈过的。”说着把案卷拿给相和。
相和接过案卷,奇道:“齐兄你还真把案卷拿过来了?刑部最近这么闲?”
齐遥光放下毛笔,摆了摆手,道:“前几日整理了一下瓦岗寨的信息,这两天确实没什么事。你说这瓦岗寨也挺奇怪,明明在绿林里有这么大的名气,偏偏除了劫生辰纲之外没犯过什么案子。当强盗不抢钱财,他们靠什么吃饭?”
相和翻开案卷,一边看一边道:“这些事情我可不懂。”指了指齐遥光圈注的几块地方,道:“齐兄看出了什么疑点?”
齐遥光摇了摇头,道:“就是没看出来才觉得苦恼,我圈起来的这几处,隐隐感觉有些不对,但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相和念道:“杭州府……出入皆有盘查……无可疑人物……看守大牢共六十七名士兵……伤口细长,疑为利刃所致……”
齐遥光自己也倒了一碗水,道:“相大人,你觉得有什么问题么?”
相和放下案卷,沉思了片刻,摇头道:“这都是案情总结,能有什么问题?”
齐遥光仰头喝干了水,将碗重重地放到桌上,道:“我不知道,但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相和笑道:“齐兄,别烦恼了,这案子早就不归刑部,你这么烦恼干什么?既然想不出来就陪我去喝几杯,兴许两碗酒下肚你脑子就清醒了。”说着拖起齐遥光就走,边走边道:“我最近在西城发现一家酒肆,门脸不大,酒却香得出奇。走,齐兄,一起去尝尝。”
齐遥光和相和喝到晚间方才各自散去。齐遥光带着酒意睡下,睡到半夜,迷迷糊糊之间听到房里有些响动,紧接着有女子娇呼之声,猛然惊醒,心道:“糟了,不会是邱明那淫贼又来了吧?”
齐遥光翻身下床,只见自己房间的窗户被打开,房间里一片狼藉,院内隐隐有打斗之声,环顾四周找不到兵刃,顺手抓起绿竹棒冲了出去。
院子里齐母正和一名黑衣人激斗,黑衣人瞧身法招数不像邱明。殷梨缩在房门前,齐二则不见踪影。
月光下那黑衣人纵高跃低,武功不弱,齐母勉力支撑,已有几分败相,但身法灵动,招数潇洒飘逸,配上齐母秀丽的容颜和苗条的身段,在败相中反倒显出了几分美感。
齐遥光一握手中的绿竹棒,正想冲上去相助母亲,随即呆了一呆,想道:“我怎么又要跟人动手了?可不动手,难道看着母亲与别人相斗却无动于衷?”
黑衣人听到房门响动,转头瞧见了齐遥光,忽然发出两掌逼退齐母,不再恋战,转头腾身而起,翻出了院门。
齐母整了整衣物,似乎并未受伤,转头安抚了殷梨几句。齐遥光回过神来,走上前去细细查看,问道:“母亲,你没事吧?”
齐母摇了摇头,把殷梨推到齐遥光怀中,道:“我没事,小梨倒是吓得够呛,你快安慰几句吧。”
齐遥光接过殷梨,只觉得她浑身发凉,纤弱的身体不停发抖,忙把她扶到房里,低声宽慰道:“小梨,别怕,没事的。”
殷梨哽着嗓子道:“阿光,你现在是刑部侍郎,怎么还有人敢在京城夜闯你的府宅?你……你究竟……”
齐遥光轻轻揽住殷梨,柔声道:“你放心,我明日就到京兆府衙门报案,定将这个小贼捉拿归案。”
齐母看了看齐遥光,她与黑衣人交过手,知道那黑衣人有意隐瞒自己的武功路数,纵然如此齐母也不是黑衣人的对手。这样的身手自然不会是普通飞贼,齐母想要开口询问齐遥光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又怕惹得殷梨担心,只好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