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遥光叹了口气,道:“其实若不是朝廷的苛捐杂税,皇上开挖运河劳民伤财,青竹帮哪有机会拉拢百姓?”
相和道:“等咱们进了三省再烦恼这些问题吧,现在还是想想青竹帮的事为好。”
齐遥光点了点头,问道:“相兄说得是,不知相兄有什么高见?”
相和道:“高见是没有的,我只是觉得咱们可以在你那个好友身上做做文章,他毕竟是青竹帮帮主的徒弟,是你的儿时好友——我只是担心你没法欺骗自己的好友。”
齐遥光沉吟了一会儿,道:“小栋嘛……确实可以,不过要我去骗他……——我绝不允许自己做这样的事。”
相和早就料到齐遥光会有这样的回答,道:“其实也不用你骗他,你只要绝口不提到咱们两人的身份,其他的话由我来说就行了,要说欺骗也是我在骗他。”
齐遥光想了很久,终于重重地叹了口气,点头道:“为了帮他,也只有如此了。”
相和道:“可是我还没想好具体的计策。”
齐遥光顺着相和的想法思考了下去,缓缓道:“咱们可以回到青竹帮总舵,就在那里住下,小栋一定会高兴的。我瞧青竹帮总舵最多也就能住一百多人,他们一定有其他的分舵用以安置帮众。那个单雄信似乎很喜欢我,咱们只要借机打探出济阴县周围的青竹帮据点,就可以派人暗中查实,青竹帮的人数自然就查到了。”
“查到之后也不必发兵攻打百姓,只要右武侯府和我们里应外合,端掉青竹帮总舵,控制住他们的关键人物,然后大军进驻将青竹帮各个据点包围,同时告诉百姓匪首已死,其余青竹帮人员从犯减罪,不会砍头,我想百姓也不会真的与官兵拼命。”
相和思考了一会儿,点了点头,道:“齐兄,我瞧你不但学武有天赋,连谋略一道也是天生的本领。”
两个年轻的父母官就这样定下了自以为天衣无缝的计策,他们不知道的是,江湖远比他们想的险恶,齐遥光的智慧和计策还要经受诡谲风云的洗礼和官场浊流的冲刷,才能蜕变成真正的韬略。
五天后,齐遥光和相和又回到了青竹帮总舵,这让许长栋十分高兴。
“阿光,你一定要跟师父学武,你不知道武功这东西是会让人上瘾的。你有习武之人梦寐以求的资质,只要稍加尝试,一定会喜欢上练武的。”许长栋不止一次地劝说齐遥光,眼中散发着一种异样的狂热。
齐遥光推开许长栋凑近的脑袋,白了他一眼,道:“我诗书还没读明白,没那闲心思练武。”
许长栋板起了脸,道:“你这话说得就不对了,诗书哪能和武功相比?我真不明白你们这些读书人整日之乎者也的有什么意思?武功可就好玩多了,好比你见过的那一招‘孤帆临江’,虽然只有一招,却有八种变化。”说着摆起架势,双掌比出“孤帆临江”的姿势,神色旋即黯淡下来,道:“可惜我没有你那般资质,这八种变化在与人对敌时总是记不得使。”
相和拍开一坛仙人醉,喝了一口,大呼过瘾,道:“齐兄和许兄真是义气相投,一个读书读得傻了,一个练武练得痴了。”
许长栋笑道:“文傻武痴,再加上相兄一个酒中仙人,咱们三个可是癫狂得很。”
相和哈哈大笑,道:“不错不错,酒中仙敬武痴一杯。”
许长栋摇了摇手,道:“时候不早了,我该去练功了,等练完功再陪相兄痛饮。”说着起身离开房间,出门时还不忘叮嘱齐遥光去瞧他练功。
齐、相二人在青竹帮中住了半个月,单雄信时来探望,齐遥光总是婉言谢绝单雄信收徒的邀请,相和多次旁敲侧击,却也没能打探出什么有用的消息。
一晃已经到了九月初六,再有两天就是风袭月接任桂云庄庄主的庆典,相和说想要见识见识江湖中的聚会,请单雄信带自己和齐遥光同行,单雄信欣然应允。
初七这天,众人在青竹帮用过午饭,单雄信带着齐遥光、相和、许长栋三人上了路。济阴和衮州府相距不远,午后出发,初八一早就能到桂云庄,只不过齐遥光和相和不会骑马,单雄信只好给二人雇了一辆马车。
一路无话,两骑一车在初八辰时到了衮州府地界,又行了半个时辰,远远已能望见热闹非凡的桂云庄。
桂云庄张灯结彩,雕龙的门檐上挂着大红的绸缎,庄里人人喜气洋洋。齐遥光和相和拉开马车车帘,只见眼前的庄园青砖做墙,楠木雕门,有两个青竹帮总舵那么大,端的是气派非凡,相和不由感叹道:“好大一座庄园!”
许长栋坐在马背上,回过头来,笑道:“东路绿林总瓢把子的地盘,自然要有些气派,不过桂云庄只有七百多人,远不比咱们青竹帮,这七百多人全都住在庄里别无分舵,庄子若不大些哪能住得下?”
相和心中一动,问道:“那青竹帮有多少人?”
单雄信接过话头,笑道:“青竹帮帮众常年散在外面,单某又懒于治管,莫说长栋,就是单某自己也记不清到底有多少人了。”
说话间,四人已经来到了桂云庄大门前。远看这座大门已觉气派,近处看更是令人矫舌。门用楠木制成,高有丈余,看上去不像一扇门,倒像是济阴县衙门前那座牌坊,让人一望而生畏惧之心,也可想见桂云庄在衮州的势力。门上鎏金雕着两个狮子头,怒目横眉,栩栩如生,狮嘴里各衔一个硕大的门环,气势夺人。
单雄信师徒翻身下马,齐遥光和相和也跳下了马车,早有家丁飞奔进去,大声报唱:“五路十三省绿林总瓢把子、青竹帮帮主单雄信到!”
单雄信四人走进青竹帮,还没到中门,风袭月已经带着人迎了出来。风袭月穿了一身枣色短打,劲装结束,脸上挂着男子般爽朗的微笑,道:“单帮主到得如此早,风某不胜感激。”
许长栋看到风袭月,不知怎的,忽然低下头不敢看她。
单雄信笑道:“恭喜风庄主——王大当家到得可比单某还要早些。”说着向风袭月身边的一名蜡黄脸色的汉子拱手行礼。
蜡黄脸汉子王大当家拱手还礼,道:“见过单帮主。”王大当家是个惜字如金的人,并没有过多客套。
单雄信不以为意,向身后的三名晚辈道:“长栋,二位小友,这位是少华山大当家王勇王伯当,还不快快见礼?”
许长栋听闻眼前这人就是大名鼎鼎的南路绿林总瓢把子王伯当,慌忙行了一大礼,道:“晚辈许长栋,见过王大当家。”
齐、许二人不知道王伯当的名头,只是略施一礼,道:“晚生有礼。”
风袭月看了看许长栋,许长栋连忙避过眼光,心中说不上是惶恐还是惊悸,倒是风袭月身后的张寨主讶道:“晚生?这二位……”
相和向张寨主道:“这位是张寨主吧,咱们有过一面之缘,晚生和这位齐兄不是青竹帮中人,只是两个落第秀才。齐兄和许兄是故交,我们便在青竹帮中叨扰,想着见识一下江湖中的盛会,这才跟着单帮主一起来桂云庄打搅。”
张寨主起初见到这两个曾被自己劫过的人,只道是单雄信带上门来兴师问罪的,不免心中栗六,听相和这么说才放下心来,拱了拱手道:“当日兄弟有眼无珠,不知道二位是许小爷的朋友,冲撞了二位,还望恕罪。”
相和摆了摆手,道:“不妨不妨,误会而已。”
单雄信接过话头道:“今日是风庄主接任的大喜日子,桂云庄雄踞衮州,风庄主想必什么都不缺,青竹帮没什么珍宝重礼,只好献上一件小玩意儿聊表心意。”
许长栋解下背上的包袱递到单雄信手上,单雄信打开包袱,露出一截绿油油的竹棒。
齐遥光和相和愣了一下,他们怎么都想不到天下第一大帮的帮主如此小气,竟然会用一根竹棒做贺礼。
王伯当看了一眼竹棒,言简意赅地吐出了一个字:“好!”
风袭月接过竹棒,见那竹棒通体碧绿,晶莹透润,仿佛一块浑然天成的碧玉,心中十分喜爱,道:“多谢单帮主。”顺手递给张康,张康伸手接过,手掌上的四指十分醒目。
说话间又有庄丁大声通报:“五柳庄庄主王宣王君可到!”风袭月道了声失礼,便由张康引着单雄信四人往庄中走去,自己在中门迎接王君可。
转过一座花岗岩的照壁,桂云庄的内院出现在了四人面前。这座内院也是极大,光一座内院就能装得下整个济阴县县衙。内院西首架着几排兵器架,当中摆满了长桌,上面蒙着红布,庄丁流水般往桌上送来一坛坛美酒,相和闻着酒香,禁不住食指大动。
单雄信在绿林中地位极高,五路总瓢把子是席间最大的头衔,因此被安排在客席首位,王伯当与他隔了一张桌子坐在东侧。
张康安顿好单雄信四人后又跑了出去,少顷将王君可一行人领了进来。
这位五柳庄庄主长髯垂胸,面若重枣,穿着一袭鹦哥绿的长袍,气魄非凡,像极了书中所写的关云长。
日头渐渐升到中空,随着庄丁连珠价的报唱,到会的英雄越来越多,这些人多是旧识,来到内院之后互相招呼,热闹非凡,单雄信更是站起了身,不停和前来叙旧的好汉见礼,风袭月忙着迎接,索性站到中门不再离开。
齐遥光和相和没有见过这种场面,看着形形色色的江湖人在席中就坐,觉得十分有趣,许长栋便低声向他们解释起这些人的来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