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好眠。
第二天我一睁眼便找寻娘的身影。还好,她还在。只是姿势有点怪:弓着身子一手捂住胸口,而脸色已白到泛青。
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我赶紧摸了摸娘的脸:冰凉刺骨。探了探鼻息:没有。再试:还是没有。又不死心地摸了摸颈部动脉,依然没有跳动。
半晌后,眼泪不受控制地掉下来。我终于意识到,娘亲在昨晚已经去世了。
在这个世界,第一个对我好的亲人;口口声声说要保护我,只要我们在一起就什么也不怕的人;让我对这个时空有归属感,有动力生存下去的人。
就这样,睡在我的旁边,不声不响地走了···
我终于尝到失去至亲的滋味,那是一种无法言语的痛。因为在一瞬间,心脏仿佛被掏空。
在现代,自己是离去的那个人。心里还有希望:只要家人能好好活下去,我就可以安心离去。
此时此刻才体会到:活着的人,有多么痛苦。
娘,对不起!让您这么痛苦地走了;对不起!都不曾来得及和您道一声别;对不起!女儿还承诺,要让您过上好日子。可是,子欲养而亲不待···
娘,爸爸,妈妈,弟弟···你们都不在身边了,让我一个人待在这个陌生的世界,该怎么办?
泣不成声的我颤抖地穿好衣服,下床跪在床前,趴在娘的手臂上狠狠地哭着。
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发泄心中:从现代离开父母兄弟,到古代失去娘亲的悲痛。
不知过了多久,只觉喉间已哭不出声音。心知不能让娘就这样睡在这里,得让她入土为安!我只能去找大姑帮忙。
娘亲这样在别人家过世,不要说古人会忌讳。就算是现代,可能也没人会愿意摊上这种事。
当我正要出门时,发现大姑已听到动静来到门口。
她看着床上一动不动的女子,哭着跑过去扑到娘身上,边摇边喊。
“七娘,醒醒,起来啊!你不能就这样扔下大丫,她一个女孩子孤苦伶仃,你怎么狠得下心?
我苦命的七娘,还这么年轻就去了!你和二弟去夫妻团圆,留下大丫怎么放心啊?七娘···”
听着大姑断断续续的泣诉,我的心也跟着一抽一抽地痛。跪在床前,无声地流着眼泪。
阿诚起床后也到了厢房,看着眼前的景象,与我并排跪下。他没有流泪,也没有哭。只是脸皱成一团,像是在下什么决心。
窗外的天空突然变得很蜡黄,俗话说:天黄有雨,人黄有病。这么浓郁的黄色不知要下多大的雨。
忽然一阵大风吹来,大姑终于停止了所有的动作。全身力气像被抽干似的摊坐在床上。
待大雨哗啦啦啦倾盆而下时,大姑才似有所觉。随即用袖子擦了擦眼泪,起身过来紧紧地抱着我。
“大丫,别哭了。你娘虽然走了,但还有大姑!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我们先让她入土为安。”
“大姑,谢谢···”我除了说这两个字,已无法表达心中的感激。
感激这个在我和娘最困难时,伸出援助之手;又不忌讳“外人”在家里过世;还要收留我这个“拖油瓶”的善良女人。
接下来的事情,我并不是很懂。大姑忙里忙外,也通知了镇里的姑父。
他们商量道:娘苦了一辈子,又是这么年轻就没的。总得做几天道场,让她早日轮回。
姑父很尊重大姑的意见,回来后屋前屋后帮忙跑腿打杂。也请人去通知了沙湾村和石头村的亲戚。
结果直到娘下葬那天,也没来一个人。看来他们,已真不当我和娘是亲人。又或许是怕摊上我这个麻烦吧。
不来也罢,我对那些亲戚到底没有感情。只是替娘难过,在世上走了一遭,连娘家婆家都没人来送她最后一程。
大姑请的人为娘做了三天道场。在这期间,我穿着麻衣戴着重孝。跪在娘的灵前日夜守着,眼睛已经哭肿成了一条线。
阿诚会按时送上一碗饭菜,可我哪里有胃口。
每当看见端来的饭菜丝毫未动,阿诚便会递上一碗鸡汤清粥。
很感谢这个别扭的少年,在我最伤心时并没有添堵,而是用他特有的方式默默给予关心。
道场结束后,娘被葬在大姑家所在的村子柳树庄…东南面的一个山脚下。这里视野开阔,满山的葱翠嫩绿!希望她能在这里安息。
待所有人走了后,我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跪在了娘的坟前,安静地望着墓碑。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找到活下去的勇气。
接下来该怎么办?如果可以,真想和娘就这样永远呆在一起。
可现实迟早要面对,我只能努力活下去。还要报答大姑一家,感谢他们一家对我和娘的恩情。
待天快黑的时候,阿诚来接我回去。一路上我们并没有说话。他是没话说,我是不想说。
但心里感觉却挺踏实,至少还有真心对我好的亲人。还有大姑、姑父和阿诚。
想到这些,我露出这几天来第一个笑容:无声的笑容。
没想到此时,阿诚却打破了平静。问我在笑什么。
“没笑什么!就是觉得,我虽然失去了娘,但还有你们。所以我要好好活下去、振作起来,报恩还情。”
当我直白地对阿诚说出这些话时,没想到,他像发现什么新大陆似的打量着自己:“你不傻啊?”
“你才…额…以前是有点,但后来慢慢变正常了。”本想顺嘴还他一句,可想到大丫以前是个傻的,只能改口。
“那你就叫大丫吗?没有其他名字?”阿诚没话找话问道。
“有啊,我叫云诺。娘说做人要信守承诺。”我偷瞄了阿诚一眼,随口说道。
不得不感叹,人比人气死人!阿诚真的很幸福,有疼爱他的爹娘。而我,好不容易重新拥有的亲人,没想到这么快就失去了。
想到这里,眼眶的泪水又迅速聚集。
阿诚发现了些许异常,叹口气后顿了顿。最终还是伸出手,牵着我朝村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