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紧赶慢赶总算在天黑前到了大姑家,娘拉了拉朱红色门上的圆环。须臾,便有一个中年妇人打开了大门。
她看见我娘后惊喜地喊了声“七娘?”
娘激动地应道:“是我,她大姑”。
大姑急忙拉着我们进了院子,一直不停地问这问那。娘一时不知从何答起,只得满眼含笑地不断点头。
走进一个房间,大姑让我们坐在桌旁。她转身进里屋,端出了一盘花生及瓜子。正待要和娘亲继续聊天时,我的肚子却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我一时有些尴尬,大姑却一手轻拍脑门说道:“看我,都高兴过头了,大丫一定饿坏了吧?你们走这么远的路,先休息一下,我这就去做点饭菜。”
大姑说罢便要去厨房,娘也赶紧起身跟上。厨房两个人忙活已足够,我百无聊赖地走出了屋子。
来到院子,看见一个少年正在一口井里打水。他是谁,难道是大姑家的孩子?
正当我要向他问好时,少年却急匆匆挑着水逃进了厨房。我有那么恐怖吗?不由摸了摸,自己瘦得只剩骨头的脸。
不一会,便听到大姑的喊声:“大丫,吃饭了!”
我慢慢走进刚才那间屋子。只见桌上摆好了三菜一汤:凉拌黄瓜,炒豆角,肉沫炒茄子,鸡蛋汤。
已经两个月没吃过一顿饱饭的我,瞬间就被食物的香气吸引过去。不由自主地吞了吞口水,吞咽的声音还有点大。
忽然,背后传来一声冷哼!我转过头一看!发现刚才挑水的少年,正满脸鄙视地望着自己。
真是丢脸丢到家了!此时此刻,我钻地缝的心都有。
“别站着啊!七娘,大丫。大晚上的,也没什么菜。快坐下吃,饭管够!”大姑爽朗的声音再次在门口响起。
我一下子激动得热泪盈眶…好人啊!终于可以开饭了;还管够,这是多么美妙的“仙乐”。
“谢谢她大姑,你也吃。来,阿诚,快坐下吃饭,半大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多吃点!”
娘说着走到了桌边,还为阿诚夹了一筷子肉沫茄子到碗里。
“舅母,我不喜欢别人给我夹菜,您自己吃就行!”阿诚说着便将碗里的茄子夹出扔在了桌上。
“兔崽子,想造反是吧?这是舅母,要有礼貌,平时教你的都进狗肚子了?”大姑一巴掌拍在阿诚的后脑勺上吼道。
转头又尴尬地对娘笑了笑:“七娘,别在意啊?这几年是被他城里的小姑给惯坏了,什么这样脏那样不干净。好的没学到,矫情倒学了个十成十!”
“没事的,她大姑。是我考虑不周,这样确实不卫生。”娘也微笑地看着大姑说道。
娘,看在大姑真心对我们好的份上,我忍!臭屁孩,以后千万别一人栽到我手里。否则一定好好收拾你一顿,居然让娘这么下不来台。
哼,我脸色不善地瞪了阿诚一眼。没想到他居然脸红地低下头去,一副尴尬的样子。
是下红雨了吗?我不由自主抬头望了望窗外的夜空。
接下来,大姑努力找点轻松的话题聊着,娘也刻意附和。一顿饭除了刚开始的小插曲,倒也平安无事地结束了。
我也吃了个肚儿圆。到睡觉时,还觉得很撑。娘就侧身躺在床上,慢慢地给我揉着肚子,闲聊些姑父家的事。
原来姑父也是一个苦命的孩子,在十岁时就没有了爹娘。还好家里有一亩水田,两亩旱地。
他独自一人把五岁妹妹拉扯大,后来妹妹为了贴补家用,十二岁就去了县城的乡绅家做丫鬟。
姑父二十岁时,因偶然路过沙湾村。碰见了刚洗完衣服扭伤了脚的大姑,好心将其送回家。大伯却好一顿臭骂,大伯母也帮腔说些风凉话。
话里话外,都是指责大姑不检点。大姑委屈得直哭!爹正巧砍柴回来看见,就和大伯母理论了起来。看着乱哄哄的院子,姑父安慰了大姑几句便离开了。
一对小年轻就这样相识,也种下了情愫。后来两人经过各种磨难,还是走到了一起。其中,爹功不可没。
大伯在云家是老大,我爹是老二,大姑是老三。农村都喜欢男女分开排辈喊,奶奶家只有大姑一个抱养的女孩,所以我们都叫她大姑了。
大姑成亲十多年就回娘家三次,可回去一次就心寒一次。在爹去世后,她再也没回过沙湾村。
因为我是个“傻”的,大姑后来又托人带信到村里,有心想帮忙安排一下。可娘总怕我受委屈,便拒绝了大姑的提议。
姑父和大姑成亲后恩爱有加,也非常勤奋努力。加上阿诚小姑偶尔补贴的家用,又买了三亩水田和五亩旱地。一共也就有了四亩水田七亩旱地。
而阿诚的小姑,在乡绅家做了六年丫鬟。本要回家的她,却被乡绅看上抬为小妾。几年后,又生了一个儿子。
乡绅算老来得子,非常高兴。便把姑父叫去,给他家一个粮油店铺当掌柜了。姑父一个月能回家一次,月钱有五两银子。
(与今天的金价和人民币价值换算大约为:0.1两黄金=1两银子=1贯铜钱=1000文铜钱=300元人民币)
大姑一人在家也打理不了那么多田土,就只留下一些菜园子自己伺候,剩余的田地都佃了出去。
她家田土挂在同村一个进士名下,所以朝廷是免税的。只是每年,需要给进士家一些节礼。
现在好多村民,一年下来连银子都没见过,都是用的铜钱。
镇上一石中等大米需要一贯钱。一石粮食有118斤左右,这样算下来1斤粮食大概需要8文钱,一文钱相当于现代的3毛钱,也就是2.4元钱左右。
经过娘的讲解,我总算是了解了一点这个世界的物价。
如此看来,大姑家条件很不错了,相当于现代的中农家庭。吃穿不愁,还有银子存余。
“娘,我们今后要去哪里?沙湾村回不去了,也不可能在大姑家一直呆下去啊。”我忧虑地拉住娘还在揉着肚子的手。
“走一步算一步吧,等我明天找你大姑讨个主意再说。只要我们娘俩在一块,就算吃再多苦也不怕。”娘扯开我“碍事”的双手,又继续按揉起来。
“嗯,娘,您放心。我也不怕吃苦,我一定会挣很多钱回来孝顺娘。”
我舒心地享受着肚子上的按摩,慢慢睡了过去。丝毫没注意,娘苍白的脸和额头上浸出的汗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