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发什么呆呢?”柴荣换好衣服,烛光摇曳,梦漓坐在床榻边,手里转着茶杯。柴荣坐下来,梦漓放下杯子,转过来轻轻靠着柴荣的肩膀。柴荣握握她的手,觉着有些凉了,便将她的手紧紧握着,将梦漓拥入怀中。梦漓微微闭眼,嗅着柴荣身上淡淡的香气。
“还在想他们俩的事,嗯?”柴荣抚着梦漓的长发,“不是说随它去的吗?”
“我终究还是有些担心,”梦漓睁开眼,轻吐一口气,“淑遥向来不会让人担心,唯独在这件事上。我倒是真怕她想不开,怕她做什么傻事。可我也为她做不了什么。”
“你要相信夏姑娘,”柴荣笑笑,“她的事,她会处理好的。”
“嗯。”梦漓低声应着。柴荣知道她还是不能完全放心,便一下一下轻轻拍着梦漓的背,轻轻吻着梦漓的耳垂。梦漓笑着躲开柴荣的唇,脸红的看着床上的鸳鸯被。
深夜,梦漓因梦醒来时,看着一旁柴荣安静的睡颜。手不禁地抚上他的鼻梁和脸庞。柴荣仿佛感觉到了似的,将梦漓揽入怀里,梦漓便枕着柴荣的手臂。听着他缓慢的心跳和均匀的呼吸,梦漓便觉得这一切好像是梦,他一直会在自己身旁。
在这乱世里,身旁有你,让我安稳,让我安心,让我有枝可依。就是我在这乱世里最大的幸福。
次年。符皇后诞下一子,取名柴宗训,立为后周太子。至此,周世宗不娶任何妃子,遣散后宫闲散女子,依皇后意思为她们都寻了一个好人家。同年,南唐周后因病逝世,后主娶其妹周薇为新后,是为小周后。因此时后周与南唐多战事,符皇后不得见大周后薨礼。
再次年。周世宗收复多处江山,平定他国边界叛乱。永宁长公主嫁给靖国公之子,随其离开汴京。樊睿东等人武举中第,被世宗调往边疆镇守边境。萱妃终得善终,在光宇寺静养念佛了两年后因病逝去,追封为淑德太皇太妃,和周世祖合葬在一起。德公公和静苒执意守孝三年,不问它事。
熙辰殿里,霁兰扶着小宗训荡秋千,梦漓端着茶在一旁笑着看着。荡了一会,小宗训便累了。梦漓忙上前用帕子给他擦着汗,霁兰递给他一些茶水,小家伙咕噜咕噜地喝完了。
“姑姑,还要茶~”小宗训瓮声瓮气的求着霁兰,拉着霁兰衣服的下摆,两眼汪汪地看着。
“哎呀,太子殿下,一时不能喝那么多水的。”霁兰笑着,抚抚小宗训的头发。
“额娘~”小宗训便抓着梦漓给他擦汗的手,来回摇着。
“你霁兰姑姑说得对,不能喝那么多水的,”梦漓笑着将他抱起,“训儿听话啊。”
“那好吧,”小宗训瘪瘪嘴,“额娘,父皇什么时候来看我啊?这会都要吃晚膳了。”
“你父皇啊,有点忙。”梦漓抱着小宗训进了内室,桌上已布好饭菜和碗筷,“恐怕今儿个不能陪训儿吃饭啦。”
“我想父皇了~”梦漓让小宗训坐好,自己还没坐好,小家伙又扑进她怀里了。
抚着怀里熟睡过去的小宗训,梦漓轻轻叹口气。霁兰过来:“娘娘将小太子交给霁兰吧,您也该洗漱休息了。”
梦漓小心地将小宗训抱起,霁兰慢慢接过去。看见小宗训睡得香香的,梦漓才觉得肩膀有些酸酸的。自己给自己揉了揉,又想到以前柴荣给自己揉肩的光景。细细算来,似有四五天没有好好见他一面了,有也只是晚上沉睡时迷迷糊糊感觉到他的温度,而当自己醒来时早已不见他的踪影。
两年多过去了,当初的激情可能没有那么多了。生下宗训后,自己便一心一意地照顾孩子,而他清扫一切阻碍后,便将全身心投入到平天下的事业里。多少夜里,看着他倦怠的脸,消瘦的身体,梦漓心里总会疼惜着。自己也多少劝过他不要那么拼命,有些事不必亲力亲为,但他总是说:“我要给你和孩子一个安心的生活。”她也无处辩驳。也是,在这乱世里,只有拥有更多的权力,才能不被世道所迫。
有时梦漓和他说过,若以后宗训掌管国事,两人就找个与世隔绝的地方过最后的日子。他笑着答应,说等天下平定,宗训长大,就和她离开。
梦漓洗漱完,随手拿了一卷书。挑挑灯芯,歪在床榻上,一字字地读着。窗外渐渐下了雨,雨滴拍着院子里的芭蕉,滴滴答答。看了一会,梦漓有些倦了,却不愿睡去,欠身挑着灯芯,继续歪着。手拿着书,双眼却微微合上了。
约一个时辰后,似乎有脚步声在耳畔响起。来人在她旁边坐下,一件夹袄轻轻披在她身上。梦漓缓缓睁眼,便见柴荣坐在榻边,微微低头看着自己。梦漓不禁起身,却被柴荣轻轻搂住:“怎么不睡下?夜里凉,要看书也要披件衣裳。”
“我想等你回来,”梦漓偎在他怀里,轻声说,“训儿说他好久没见着你了。”
“这几天我是忙了些,你知道,各种事务要我亲自去处理,”柴荣叹口气,“方才去见他了,小家伙长高了点?”
“是,”梦漓笑笑,“等你忙完了,多陪陪他吧。孩子几天不见父亲,总是想的。”
“是。”柴荣让她躺下,给她盖好被子。自己也躺上来,抱住梦漓。似乎想到什么,他看着梦漓,眼神狡黠。
“怎、怎么了?”梦漓不知所以。
“训儿想我,你呢?”他挑挑她的下巴。
“我……”梦漓红了脸,“我当然,也想你……”
柴荣笑了,凑过去亲亲她的唇。手抚着梦漓的脸颊,他贪恋地看着梦漓:“娘子,我也好想你。有时我多希望我们是平凡夫妻,不用管这世事纷争。”
梦漓回抱住他,头发蹭着他的胸膛:“你放心地去做你想做的事,我和训儿一直都在这里。”
柴荣低头看着梦漓的脸庞,慢慢吻上去。吻过她的额头,鼻梁,嘴唇,脸颊,脖颈,双手慢慢褪下她的衣襟。梦漓抓住他的手,闭眼回应着他。两人缠绵许久,才慢慢分开。梦漓脸色潮红,呼吸急促,柴荣笑着揽着梦漓,又轻轻吻着她。梦漓睁眼看他,抱紧他,闭眼甜甜睡去。柴荣则仔细为她擦去脸上的汗珠,拥着她,也闭上眼休息了。
翌日,柴荣仍是神采奕奕地上早朝去了。而梦漓,睡得日上三竿了才起来。小宗训早已起床,在院子里随着霁兰念着书。梦漓慢慢起身,看着外面阳光明媚的光景,昨日芭蕉叶上的雨珠早已晒干,随着风摇摆着。
梦漓更衣洗漱好,霁兰给她端来热腾腾的粥饭。小宗训也过来,和梦漓一起用着早膳。梦漓给小宗训盛了一碗红豆粥,轻声问道:“训儿早上念的什么书?背几句娘亲听,好吗?”
小宗训放下筷子,糯声糯气地回着:“娘亲,训儿今日背了几句诗经里的句子。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这句子倒是有些应景,”梦漓笑着摸摸他的头,“快到霜降了。训儿可知蒹葭是何模样?”
“回娘亲,训儿不知,”霁兰给小宗训擦擦嘴角,梦漓将他抱过来,“娘亲知道吗?”
梦漓笑笑,转头问霁兰:“后花园的水池里可有?”
“回娘娘,池塘里有着呢,”霁兰笑着回道,“我带着小太子去瞧瞧?”
“我带他去,正好出去透透气儿。”梦漓放下小宗训,霁兰忙去房内拿了二人的披风。梦漓接过小的披风,给小宗训穿戴好,霁兰则为梦漓披好衣服,系好绳子。梦漓便牵着小宗训的小手,霁兰和几个侍从在后面跟着,嬷嬷们则留下来收拾碗筷。
慢悠悠地牵着小宗训走着,途经花园,院子里秋菊开得正好,梦漓便引着小宗训慢慢看着。池塘边有着一片竹林,风吹过,落叶萧萧,小宗训便蹲在地上拿着叶子玩,霁兰等人在一旁看着。梦漓则看着池子里刚长出来的芦苇,随风摇曳。转身看着阳光里,小宗训嘻嘻哈哈地玩着泥巴和叶子,霁兰笑着陪着自己,霎时觉得岁月静好,愿永驻此刻。
想到自己第一次和柴荣见面就是在这竹林里,梦漓不禁弯起嘴角,走过去,也俯身蹲下,看着玩着泥巴的小宗训:“训儿,你知道你父皇平日在何处练剑吗?就在这竹林里。”
“真的吗?”小宗训闻言抬起头,脸上和手上都沾满了灰土,“训儿也想练剑!”
“你还这么小,不适合练剑。”柴荣的声音突然在梦漓身后响起。梦漓转身讶然看着他,他笑笑,掏出手帕蹲下给训儿擦擦脸和手。小宗训几日没见父亲了,格外想他,直接趴在柴荣怀里,死活不肯离开。柴荣无奈地笑着,将他抱起来,梦漓拿过他的手帕,霁兰接过去,到一旁洗手帕去了。
“你怎么来了?”三人向着林子里的亭子走去,侍从将石凳擦干净,柴荣抱着小宗训和梦漓面对面坐着,侍女们摆上一些茶点。梦漓给柴荣倒了一杯茶,柴荣抿了一口就被怀里的小宗训夺去,咕噜咕噜喝完了。梦漓瞪了他一眼,只得又倒一杯茶给柴荣。
柴荣看了梦漓一眼,笑着说:“我下完朝,今日没什么公事,就来看看训儿,没想到你俩出来散散了。小孩子,你也别介意他抢我茶吃。”
“那也是,还需有点礼数,”梦漓有些无奈地看着柴荣怀里看着自己的小宗训,“训儿,以后不准这样闹了,还有,喝茶要慢点喝,喝快了不好。”
“知道了,娘亲,”小宗训低头,又转头看着柴荣,“父皇,训儿什么时候能学武啊?”
“等你再长几年身体,现在还太小了,”柴荣拿起一块点心递到小宗训手里,梦漓拿了一块水果给柴荣。小宗训瞅瞅柴荣和梦漓两个,笑嘻嘻地带有一点讨好的拿了一块酥给梦漓。梦漓笑着接过来,用手揉揉小宗训的脑袋。一家三口就这样笑着玩着过了一下午。
晚上就寝的时候,柴荣抱着小宗训躺在床上,小宗训已经睡熟。梦漓梳洗完走过来,看到柴荣还用手臂抱着小宗训,便轻声道:“让奶娘把训儿带下去睡吧,你明天还要早起,别让小家伙影响你休息。”
“无碍,”柴荣伸出另一只手拉着梦漓坐下,“很久没陪他睡一觉了,今晚就陪陪他。”梦漓见状,只得点头应允。也脱下鞋子和披肩,掀开被子,躺在小宗训右边。梦漓摸摸小宗训的额头,伸手准备自己抱着小宗训,却被柴荣阻拦了:“我来就行,别把你手臂弄酸了。”梦漓笑笑,也伸手轻轻抱着小宗训。小宗训动了动,小声呢喃几句,又睡过去。而柴荣伸手握住梦漓的另一只手,两人面对面躺着。
夜渐渐深了,梦漓渐渐闭上双眼。朦胧间,觉着柴荣握着自己的手更紧了一些,听见他轻声说“我会好好保护你和训儿的……”,梦漓沉沉地睡过去。
一年复一年,宗训逐渐长大。七岁的他已经习武三年,师从禁卫军统领。柴荣没事时也会过来指点一二。这年冬天,大雪纷飞,柴荣却又披上戎装,出征南唐。
“一定要这个时候发兵吗?天气如此严寒,冻着了如何是好?”梦漓给暖炉里添了些炭火,坐到床边。柴荣微笑,握住她的手。
“不必担心,这次出征早已策划许久,该是一举败了南唐,扩大国土。”他早已不复年轻,却还是有着当年的英气。
“我不担心你的输赢,我担心的是你的身体,”梦漓皱眉,抚着他的手,“这些年为国事操劳太多,出征的次数也多,攒了好些疾病。太医都嘱咐你多次,少出去作战呢。”
“若老待在京城里,才不是我的风格,”柴荣笑笑,抚着梦漓的长发,“这些小疾,不碍事的。”
“那我等着你,和宗训一起。”她仰起头,笑着。
他俯下头,轻轻在她额头上印上一吻:“待我收复江山,带你游历四方。做神仙眷侣,从此不再为世事烦忧。”
每次出征前,他都会这么说,为了安她的心。站在城墙上,看着大军一步步离开,她的心里突然有些乱。大风吹起,发丝随风拂乱。身旁的霁兰默默上前,给她披上披风。扶着她,一步一步回了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