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禀皇上，北汉联合契丹侵犯我后周边界，形势危急，请皇上立刻发兵平定！”朝堂上，赵匡胤进言。
“这北汉，到现在还不死心！”柴荣怒极，“传令下去，朕要御驾亲征，一举扫荡北汉和契丹！”
“皇上，臣认为此战亲征不得，还是和后蜀等国商议，联合他们一起攻敌。”冯丞相进言道。
“冯丞相，唐初天下四方多草寇，而太宗是以亲力平之。”柴荣反驳道。
“皇上您能否和当年的太宗想比呢？”冯丞相继续劝道。
柴荣气盛：“丞相您说些什么？难道没见到我后周的实力吗？以后周现在军队的实力，他刘崇山来犯简直就是以卵击石！传我懿旨，封赵匡胤为平敌左将军，樊爱能、何徵部为右将军，即日亲征！还有，冯先生作为丞相，却不识我军和敌军实力，不了解战局，做丞相何用？立刻罢免他的职位！”说着就宣布退朝。
“是！臣等恭送皇上！”大臣们皆不敢回话。
“听公公说，你今日在朝堂上又大发脾气了？”木辰沏好一杯清茶，递给柴荣。
“这冯丞相忒不知事了，罢了他的相位也没损失。”柴荣接过茶，轻啜一口，脸上仍是有着怒气。
“虽是这样，你也要和气点才是，”木辰又沏了一杯，“毕竟冯丞相是随着太祖一起的，理应尊敬些才是。”
“那些老家伙，顽固不灵。之前说要整改汴京街道，也都拦着不让，”柴荣喝完杯中茶，木辰递给他又一盏茶，“这样下去，后周怎会兴盛起来？”
“我虽不懂这些，”木辰坐到他身边，拿起茶杯，“但我会支持你的任何决定。只是有时不要那么生气，对你自己也不好。”
“好，我答应你，尽量少发脾气，”柴荣搂住她，“冯丞相那边，我会安排好，让他安心度过晚年的。”
“嗯。”木辰抓着柴荣的手臂，“你马上要亲征了是吗？”
“嗯，别担心，我会顺利班师的。”柴荣抚着木辰的长发。
“我会让军机处的总领向我汇报的，”木辰仰头看他，“所以你一定要小心。”
“好。”柴荣抱紧她，在木辰额头上轻轻一吻。
半个月后。崇元殿。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此次与北汉、契丹一仗，我军险胜。但右军将领樊爱能、何军中竟临阵逃脱，不仅损我后周颜面，更是扰乱军心。现将二人押入天牢，三日后处斩。念二人家中尚有老母、儿女，家产只削一半充公，儿女之籍贬为平民，但仍可参军，科考。另此战左将军赵匡胤一呼百应，振奋军心，我军方得回旋之地，特封其为校检，赐宫珠二颗。钦此！”
“谢皇上隆恩！”赵匡胤跪下。而樊爱能、何徵部的脸色变为惨白，一再向柴荣求罪，却被一旁的侍卫拉下去。
淑遥急急地穿过巷子、街道，最后在一间房子门口停下。她迟疑了一下，随后叩了叩门环。
淑遥正侧耳听着门内的动静，门突然打开了，门里站着的是樊睿东贴身的侍从，一身白衣。
“夏小姐？”侍从惊讶地看着她。
“信诚，樊将军在里面吗？”淑遥连忙问道。
“他在里面，可是谁也不想见……”信诚回答道，又走出一人，是静苒。
“静苒……”淑遥不知她也在这，但想到之前的事情就了然了，“樊将军怎么样了？”
“伯父走后，他就一直守在灵前，还能吃饭喝水，就是不说话，”静苒告诉她，“先进来吧。”
“好。”淑遥进来，信诚关好门。静苒引着她进了内室。府里也只是挂了几张白布，几个仆人丫鬟都是白衣打扮。静苒推开门，淑遥便见睿东跪在灵牌前，形容憔悴不堪。
淑遥默默走过去，拿过几柱香，点燃，对着牌位拜了拜，把香插好。自己则跪下，跪在樊睿东旁边。
樊睿东睁开眼，看看身侧的她，闭着眼，像是在祈福。他抬头看着父母的牌位，父亲被斩，母亲受不了打击，随他离去。家里变得冷冷清清，他当日便把那些不想留下的仆人、丫鬟打发走了，只剩下信诚和几个伴着他长大的下人。人生峰转路回，浮沉不定，才到弱冠之年，他便已看尽这世态炎凉，人情冷暖。
淑遥睁开眼，正对上他的视线，樊睿东正想扭过头去，淑遥却开了口：“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虽然伯父这次错了，但他也不是做了一生坏事。你自己明白伯父是怎样的人就好，不必在乎别人的眼光。”
樊睿东笑笑：“这么多天，你还是第一个来给我父母上香的，朋友。”
“那些所谓的‘朋友’，不交也罢，”淑遥也微微笑了，“这里事情可安排妥当？有没有需要我帮忙的？”
“父母早已下葬，我只是想守过三七，”樊睿东抬头看着桌上的牌位，“多谢你费心了，这里一切都好。”
“这个家，就只有你和信诚了，”淑遥站起来，拿针挑挑烛芯，“一定要坚强。皇上还给了你上战场、做官的机会，不要轻易放弃。”
“我知道。”樊睿东闭上眼。
淑遥看了看他，悄悄走出去。静苒和信诚在外面站着。“这些天，你们也没有吃好饭吧，”淑遥拉着静苒向厨房走去，“走，我给你们做点好吃的。”
厨房里，淑遥熄了火，满意的看着面前的四菜一汤。静苒有些惊讶地看着菜，接过淑遥递给她的一只勺子，尝了尝：“夏小姐，这菜肴真是你做的？”
“家母走的早，所以自己学了点，”淑遥笑笑，“你们吃得惯就好。”
信诚也尝了一点，连忙赞不绝口。
“快端过去给大伙们吃吧，”淑遥笑眯眯的，“忙了这么多天，是该补补了。”
“那夏小姐，麻烦你把菜和饭给睿东送一份去吧。”静苒递给她一个食盒。
“好，静苒你吃饭吧，好好休息一下，”淑遥犹豫着接过食盒，“我，去去就来。”
静苒看她这样，笑着拍着她的肩。
“吃饭了。”淑遥走到他面前，跪坐下来，打开食盒，把菜饭端出来。她拿出筷子，把它们放进樊睿东手里。
“虽然这样，你也要好好吃饭，”淑遥把盘子、碗摆好，“这是我做的菜，也算是朋友的一份心意，你多少吃一点吧。”
樊睿东点点头，端起碗，扒拉了几口饭，又吃了些菜。淑遥递给他毛巾，他接过擦了擦嘴和手。淑遥把碗筷收拾好，看见他嘴角还有几颗米粒，也顾不及其他，拿着毛巾替他擦掉，然后略有脸红地离开了。
樊睿东片刻后才转过头，已不见淑遥的身影。他摸摸刚刚擦过的嘴角，转头看着父母的牌位，眼神复杂。
一个月后。
秋风萧瑟，霁兰给木辰披上披风。淑遥和绘馨在对面站着，对木辰、柴荣笑着。
“本来这里还有你这个朋友，你走了，我就没有可说话的人了。”木辰握着淑遥的手，眼里充满泪光。
“没事的，”淑遥笑笑，“咱们可以书信来往嘛。再说了，还有霁兰、慕筠陪着你，不会无聊的。”
“夏小姐，这是娘娘准备的一点燕窝，”霁兰递给淑遥一包燕窝，“太医说这个对你的病情有疗效，你拿着这个让绘馨每天给你熬一点燕窝粥。”
“多谢了，”淑遥让绘馨收下，“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木辰姐姐，我们以后会再见面的。你要保重。”
“好，你也要保重。下次见面时，一定要健健康康的。”木辰拍拍她的手。
“皇上，”淑遥上前一步，“在下还有一事相求。”
“你说。”柴荣难得的好心情。
“请皇上不要因为樊老将军的事情而错看樊睿东将军，”淑遥犹豫了一下才开口，“他也是个难得的军事将才，还可有一番作为。”
“这个，朕自然知道，”柴荣搂住木辰，帮她把披风的领口紧一紧，“只不过，朕看你这样为他说话，似乎和他感情很好？”
淑遥没有回答。
“对了，你们一起在边境作战过。我听元朗提起过。”柴荣继续道。
绘馨倒是听的有些兴趣，想起以前在边疆的事，于是边笑着边捅了淑遥一手：“小姐，你该不会在那时候就对樊将军有意思了吧？”
“淑遥和樊将军？”木辰听了有些惊讶，“说起来，还挺般配的。”说着瞟了柴荣一眼。
“要朕给你们赐婚吗？”柴荣领会过来，笑了，“这样想起来，你们两个还是挺门当户对的。”
“不用！那个，多谢皇上好意，”淑遥抢着回答道，“淑遥暂时还不想嫁人。”
“既然你不愿，我们也不强迫你，”木辰又拉住淑遥的手，“只不过，看绘馨和你的反应，你还是对他……”
“都过去了，”淑遥抬起头笑笑，只有一旁的绘馨看见她眼角的一滴泪，“没关系的。天下之大，还怕找不到一个好夫婿？时辰不早了，我们该出发了。皇上皇后，保重！”
木辰还想说些什么，也只能堪堪说了“保重”。看着淑遥和绘馨扶着夏老将军上了马车，看着车夫吆喝起来，看着马车渐行渐远，和远处的树林融为一体，木辰才紧紧领口，挽住柴荣的手臂，往回走。
柴荣和她一路都无言，走至城墙前，木辰开口：“你说，两个人能刚好爱上彼此，是不是很难？”
“什么事情都讲究缘分二字，”柴荣抚着她的肩，“像我们两个还不是在一起了？大概是他们两缘分还不够。”
“他能得到淑遥一段痴情，也是幸福，”木辰低头说着，“只是伤得淑遥太深。”
“由他们去吧，”柴荣抬头看着天边的斜阳，“也许下辈子就在一起了呢？”
木辰笑了：“你不信佛，却信来世？”
“有何不可？”
“那我们来世也要在一起好不好？”木辰突然说道。
“好，”柴荣突然看着城门，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里面奔出，“真是说曹操曹操到。不管结局如何，淑遥不会有遗憾了。”
木辰疑惑地抬起头，顺着柴荣的视线看去，原来是樊睿东骑着马从城里赶出来。他奔马至柴荣木辰面前，勒住马，跳下来：“见过皇上皇后！”
“你不必多礼了，”柴荣淡淡回道，“有何事？如此着急。”
“在下有一事想问，”樊睿东抬起头，“夏将军他们走多久了？可以请皇上告诉在下吗？”说罢低头。
柴荣没有说话，一动不动。木辰见他这样，只得上前，欠身扶起樊睿东。樊睿东仍是低着头，木辰看不到他眼里的情绪。
“她走了大概有一刻多了，”木辰轻声道，“你想追上她？”
“在下，只想和她说几句话。”樊睿东答道。
“那就快去吧，”木辰给他指指方向，“我也希望你们能好好聊聊。”
“多谢皇后，在下告辞！”樊睿东行了行礼，上马离去。
柴荣走过来，揽住木辰的肩，抱紧她：“我们走吧。”
“嗯。”木辰朝他笑笑，依偎在他怀里，慢慢走进城里。
“淑遥，怎么了？怎么不说话？”夏父看着上车后就闷闷不语的淑遥，以为她又有些不舒服了。
“老爷您不知，小姐这是心病，不解开就好不了。”绘馨叹口气，看着一旁微微出神的淑遥。
“我没事，真的。”淑遥回过神来，勉勉强强地笑了笑。
“这次跟着我去南中，不后悔吗？”夏父问着女儿，“毕竟汴京这里还有长公主她们，南中那边没什么朋友。”
“不后悔，”淑遥靠在父亲身上，“我答应过您的，要养好身体的。再说，又不是不回来了。”
“好，”夏父慈爱地抚了抚淑遥的头发，“这些年你跟着爹爹，可是却吃了不少苦。要是你母亲还在，就不会这么累了。”
“不累，”淑遥轻轻抱住父亲，“父亲的养育之恩，淑遥一辈子都报答不完呢，这些苦算什么？”
“好，真是我的好孩子。”夏父紧紧抱住淑遥。
正当他们昏昏欲睡时，外面却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仿佛有人在追他们似的。驾车的马夫看看后面，惊讶道：“老爷，小姐，后面好像是樊将军！”
“樊睿东将军？”绘馨惊讶地掀起车帘，向后看着，“真的是他！小姐，真的是樊睿东！”
“什么？”淑遥揉揉眼睛，也凑过去看。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时，她的心跳还是漏了几拍，尽管自己早就放弃了。
“爹，我下去一下，”淑遥按住心里的激动，语气平静的说，“王伯，停一下车！”
“是，小姐！”王伯勒住马，马车慢慢停下来。淑遥整整鬓角和衣服，扶着木栏下车。绘馨则拿着披风紧随其后。夏老将军掀开车帘，向后看着。
樊睿东见她们停下来，也连忙勒住马，慢慢停下来。他拴好马，朝淑遥她们走过来。
绘馨给淑遥披上披风，淑遥低头系好披风。淑遥让绘馨在原地等自己，自己则一步一步慢慢走向樊睿东。走至离他一尺的地方，淑遥站定。
两人默默站了一会，傍晚的微风轻拂，太阳已缓缓降落天际，只剩下几道微亮的晚霞。
终究还是淑遥开了口。她紧紧衣领，笑着说：“樊将军是来送别的吗？谢谢了。”
“我，”他犹豫了一下，“你非走不可吗？”
淑遥愣了愣，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番话来。
“我是说，你在这里有那么多好朋友，京城也很好。你一定要去南中吗？”他定定神，稍微解释着说。
“嗯，”淑遥点点头，“家父身体抱恙，南中那边环境很适合他休养。再说了，我和公主、皇后她们可书信往来，在南中那边也有熟悉的亲友。你不必担心。”
“你，”他迟疑着发问，“身体还好吗？”
晚霞映着淑遥的脸庞，她的脸色略显苍白。听着他的问题，淑遥笑笑：“小毛病，这次过去，也可治治我的病症。”
“那，你保重。以后见面，一定要健健康康的。”他似乎是下了很大决心，慢慢地说着这句话，语气里没有一贯的清远疏离，而带着一些温柔和疼惜。
淑遥转过去，眼泪抑制不住地掉下来。这是最后一次他对自己这样说话了吧？下次见面？以后还能不能见？千百种悲伤的情绪扑面而来，充盈了她整个心灵。
见她转过去，肩膀微微颤抖。想到之前皇后对自己的话语，樊睿东虽觉得不应给她更多的希望，但还是敌不过心里的一丝丝疼痛，走过去，轻轻扶着淑遥的肩膀，将她轻轻抱进自己怀里。淑遥用手捂着脸，脸紧紧贴着樊睿东的胸膛，泪水沾湿他的衣襟。樊睿东没有说话，只是抱着她，慢慢拍打着她的背。
哭了一会，淑遥慢慢擦干眼泪，不好意思地挣开樊睿东的拥抱。樊睿东也松开双臂，低头看她擦泪。
“谢谢你，樊睿东，”淑遥吸着鼻子，抬头微微笑，“你也要保重，要和静苒好好生活。”
“我会的。”樊睿东收起所有的情绪，又是一贯的清冷语调。
“我对这些年的生活没有遗憾，”淑遥深吸口气，看着他的眼睛，“唯一的遗憾是输给了时间，没有早点遇见你。”
樊睿东愣住，看着淑遥，张口想要说什么却被淑遥止住。
“这遗憾，就让它随着风消散吧，”淑遥看向天边的霞光，“但我还是很开心，毕竟曾和你并肩作战过。樊睿东，你相信来生吗？如果有来生，我们早点相遇好不好？”
“好，”樊睿东点点头，既然这样可以让她不那么伤心，何不答应，“来生，换我去找你。”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她弯弯嘴角，笑容比晚霞明媚。
樊睿东看着淑遥向他挥挥手，走向一直等在一旁的绘馨。她们似乎低声说了几句话，随即二人走向马车，车夫站在一旁扶着她们上车。车夫坐上马车，拿起鞭子，马车慢慢跑起来，直至马车和霞光一道，消失在他的视线里。天色暗了，月亮慢慢升起，月光洒在他身上。
就此别过吧，朋友。
有些人，要自己守护一辈子，因为缘分；有些人，却值得自己铭记一辈子，因为我们的感情不似爱人，胜似爱人。纵使时光荏苒，容颜易老，也不会忘记记忆里那人的模样。纵然人死灯灭，魂魄尽散，也无法抹去在时光里我们携手画下的痕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