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一节
2003年的春节到了,我已经在这里半年了,这种“非人”的生活什么时候能结束呢?不行,我必须赶快想办法离开这里。
自从那次我到处走动,想搞清楚这里情况的时候,丐婆婆警告我该不问的不问,看到的当做没有看到的那次,我被盯了起来。这个事情是没有明说的,但我能感觉的到。有一次我去工地上看那个产生巨大声音的打桩机,回来后,晚上丐婆婆就找我了,说我今天去哪了,我说去工地玩了一下。
“你以后跑那么远,你看我怎么收拾你。”丐婆婆那次露出的真面目让我不寒而栗,我以后的活动范围也从来都没有超过我的草棚与丐婆婆的草棚之间的距离。
我知道跑出去的路是很宽阔的,但是他们找到我却是很容易的事情,因为到处都是他们的人。他们也断定我身上没有钱,断定我不会有别的选择,断定我被他们就这样的控制。我在寻找一个机会,一个无人知晓的机会。
在临近除夕的几天里,我被要求打扫这个棚户区。满地的废铁,旧布,空瓶,罐子,塑料袋等垃圾我都要把它们堆在一起,清理出一个空阔的场地来,那可能是他们除夕聚会的地方。我要充分的利用这一次机会,我要把情况弄清楚。我也猜想到,也只有除夕夜街上没有人,这不是他们赚钱的时候,所以他们要全部回来聚会。有的草棚上已经挂上了腊肉腊鱼,一些红色的装点开始飘扬在空中,这些应该是街上捡来的,它们有点污泥和破旧。早出晚归仍然是他们的作息习惯,只是回来的时候要比平时高兴了许多,可能今天的收获比平时要多吧。我收到的钱也是比平时要多好多出来,不知道是街上因为春节的关系人流量大了,还是在这个时候人们习惯于施舍,有家的人一般都很喜欢可怜没有家的人。丐婆婆很高兴,她高兴起来脸上的皱纹互相拉扯,就像一个变了形的面具一般。
就在除夕的前一个晚上,半夜里我被某种声音惊醒。好像是丐婆婆和一个男人的声音。
“你这样做违反了规矩。”是个男人的声音,他把规矩两个字说的很重。
“规矩是人定的,要能变通才能生存。”听起来丐婆婆很是生气。
“我要告诉老大。”
“你去说吧,我会解释清楚的。”
“不管怎么说,明年开年一定要做掉,不能再拖了。”
“人家好好的一个人,对于我们来说是很有用的。”
“再有用也不能坏了规矩。”
“你会写字吗?你能做账吗?钱数你能搞得清楚吗?”
“我不管,明年开年一定要做掉。”
“做掉了又怎么样,只是多一个人的收入而已嘛,我问你,谁来管钱?”
“我。”
“你大字不识一个,你怎么管?”
“你让一个好人在我们中间会出事的。”
“能出什么事?不会的。”
他们是在说我吗?“做掉”是什么意思?是要杀死我吗?那个声音应该是山顶洞人,难道他上次跟丐婆婆争执的时候也是为了这个?杀掉我对于他们来说没有任何好处啊?我想到这里不禁浑身颤栗,我该怎么办?
不对,“做掉”应该不是杀死的意思。我联想起原先听到的半夜凄惨的叫声,“多一个人的收入”,很可能是要把我打残废了,然后摆在大街上乞讨,他们利用我来赚钱。我的天啦,难道那些人都是这样来的吗?那也太可怕吧。难怪丐婆婆不让我到处走动,难怪她不让我听到当做没有听到,看到当做没有看到,不要多说话,不要多打听。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就是一个黑社会控制的丐帮。我睡不着了,我的神经开始像琴弦一样的发抖,一种自己的生活完全不由自己掌控的恐惧让我感到窒息,我就像身在地狱,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我感到噩梦随时都会到来的手足无措,我该怎么办?
大年三十的下午,他们都回来了,这是我看到的人数最多的一次,千奇百怪的残疾人聚在一起让你感觉身处另外一个世界。丐婆婆应该是这里的最高统领,晚会开始时她讲话了,山顶洞人站在她的旁边。
“各位,春节到了,大家盼望已久了吧?我在这里谨代表老大向大家表示节日的问候,大家一年辛苦了,大家新年快乐!
那么今晚的主题就是喝酒吃肉,吃香的喝辣的,想吃什么想喝什么大家都尽情,我想我们也准备的很充分,最好是吃光喝光,一点不剩。上班的时候是人家施舍的,可今晚不是啊,今晚是大家挣的,所以请大家放心大胆的吃。明天大家就要去上班了,赚大钱了,今晚是我们的狂欢夜,大家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享受这个美好的夜晚,我不多说了,大家请自便。”
丐婆婆说完就回了她的草棚,她是有单独吃食的。
我是当天的服务人员,端茶送肉,打扫卫生,哪里需要帮忙我就到哪里。我目前还是手脚齐全,这也是他们选中我当服务员的原因。他们看似都很热情,也许是我这个健全的人在他们中间很扎眼,他们都跟我打招呼。平时是见不到他们的,除非我刻意的起早或者晚睡,但这是违反了丐婆婆的规定的。我一声不吭的在他们中间来回的走动,他们不能随便走动的人我需要送食物过去。他们在交流乞讨的经验,在哪个地段人会比较多,要怎么样做人们才会给钱,什么时间可以休息而不影响生意等。我拿着酒壶看到空的酒杯我就倒,这是我今晚应该做的,我希望他们都喝倒会比较好。
我低估了他们的酒量与食量,他们从天一黑开始到深夜,他们可以不停的吃喝,互相开着低俗的玩笑,好像彼此都很熟识一般。食物几乎全部是肉食,肥厚油腻,在他们的观念里,吃肉代表着享福。有的人几乎就是塞进去的,一直塞到喉咙管实在塞不下去了,口里还含着肉就地而睡。有的人吃的动作已经成了习惯,如果不往嘴里塞东西,他的手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没有手的人会在他的面前放一个装满肉的盆子,直接用嘴往盆子里面钻。千姿百态的吃相让我觉得人活着就是为了吃,没有什么比吃更重要的,吃饭就是人活着的意义。
凌晨时分,几乎全部的人都睡着了,我正打算如何溜走的时候,丐婆婆叫我到她的草棚里面说话。
“都休息了,你也去睡觉。”丐婆婆看起来一点都不困。
“我还没有打扫完。”
“明天再打扫吧,他们明天会早起,他们走了之后你再打扫也不迟。”
“知道了。”说完我就要出去。
“对了?”丐婆婆好像想起什么来,我惊恐地回转身,我怕她有什么其他的安排。“你今天辛苦了。”
“不辛苦。”我捏了一把汗。
“好了,去睡吧。”
“您也早点睡。”现在只剩下她一个人没有睡着了。
我回到我的草棚里面,我就在那里坐着干等,我不能睡觉,今晚是我计划逃跑的时间。如果真过了春节,到他们决定做掉我的时候就已经晚了,我必须提前逃走。我会在黎明之前走出去,我知道这个时候是人们睡得最熟的时候,万一被发现了,我说我睡不着,我是来打扫的,或者我说我梦游之类的谎话。我估摸着丐婆婆已经睡着了,我走了出去。
我走到丐婆婆的草棚外面,侧耳聆听,她的呼吸声已经匀称起来,她应该是睡着了。接下来我要跨过睡梦中的人堆,那是我的必经之地。我蹑手蹑脚生怕惊动一只蚂蚁一样的往前行走,他们的鼾声在夜空下响亮如雷,这也恰好掩盖了我的动静。我见缝插脚的往前缓慢的移动着,睡熟了的他们手里还死死的抱着肉,口里嘀咕着说着梦话。我好不容易走完了“人堆”,我试着迅速的走出了一段距离,如果这段距离没有人发现我的话,我会接着一路狂奔,不管到哪里,离这里越远越好。
“站住。”一个声音在我身后说。我慌忙的站住,好像是有人发现我了,我看看四周有没有什么障碍物可以拿来遮掩的,该死的,我这附近什么都没有。我慢慢的回头,是个男的声音,不是丐婆婆,山顶洞人的声音也不像。等我回过头,没有人站在我身后,我警觉的看向四周,四周跟刚才一样,除了鼾声什么都没有。我站在原地不动,我想迅速的分析判断出是个什么情况,但我想不出来,如果被他们发现我逃跑,他们肯定会提前做掉我的。怎么办?走还是不走?
我往回走了两步,我想回忆起那个声音是在哪里发出的,他到底是谁?他发现我了吗?他是在让我站住吗?他为什么躲起来,为什么不出来指证我呢?如果被发现,我要有一套比较好的说词才行,我的脑子里面正乱的一团糟的时候,我听到从“人堆”里面又说话了。
“你还没给钱呢。”
我知道了,是谁在说梦话。正当我奋不顾身一直往前冲的时候,我脑子里的念头把我的身体彻底的拉住了,我应该把账本带走。我知道我再次回去真的有被抓住的风险,被抓住的后果我是知道的,打残或者折磨致死,我甚至能看到丐婆婆和山顶洞人的狰狞面貌,他们肯定会怪我知恩不图报,我并不否认丐婆婆在我落难的时候对我的好,但我觉着这是两件事,一个是人情,一个是王法。我再次小心翼翼蹑手蹑脚的往回走,我每一步就像是踏向无底深渊那样的犹豫不决,但一种无形的力量迫使我不得不前行,我的心跳声是这安静除夕的最大声音,哪怕远处传来的鞭炮声都无法掩盖。我用脚尖插进他们的胳膊弯,踏过他们的头顶,我神色慌张浑身发抖地越过这片“尸海”,我也是从来都没有如此的坚定,异乡的除夕夜除了远处传来的鞭炮声还有我只有我自己能听见的呼吸声。我想起了我跟紫芙第一次在酒店里面过的春节,我想起了爷爷孤独苍老精神矍铄的背影,我一定要完好无损的活下去。
我想说我就是一个普通的人,一个平凡的人,一个只知道吃喝拉撒蒙着头混日子的人。我没有理想,没有远大的目标,甚至没有自己的喜好,我只是想通过自己的劳动所得取得社会资源安全的过日子。如果有一个女人陪伴我,我会感谢上苍给我的厚爱,我这辈子将终生无憾。我会将我的爷爷养老送终,我会尽一个社会人应尽的义务与职责。假如我结婚的话我会尽到丈夫的职责,保护我的家庭,假如我有了自己的孩子,我会以自己毕生的精力陪伴他,直到他不愿意我陪伴为止。我的生命将会与大多数生命一样,无人知晓的开始,默默无闻的生活,直到病死或老死,燃成灰烬。它将与小草一样的生长与枯死,叶子一般的新绿与坠落,花儿一般的盛开与凋谢,大地一般的暖和与寒冷,太阳一般的升起与夕落,月亮一般的月圆与盈缺。它将是万千生命当中的一个重复的个体,但他有自己的生活要过,自己的任务需要完成,自己的生命历程需要走完,无论多么的卑微,无论多么的不值一提,无论多么的像老鼠一样活着,但我必须像小草一样从新绿到枯萎地走完我的一生。
从丐帮逃出来以后,我的整个人都变了,我认为每个人的命运都是上天安排好的,你只能待在适合你的位置,你才能活得舒服,我似乎逃不过我的宿命。
我很想给爷爷打个电话,我想了又想,最终还是没有打,我怕我会哭出来让爷爷担心。我想去找傅慠,把陈琅、朵傑、紫芙的联系方式要到手,最终决定还是过段时间吧,我落魄成这样会让人家笑话,况且现在我还没有走入绝境。
我迅速的加入到求职大军之中。我汲取了上次的教训,找工作不能那样盲目的瞎找,首先我必须找一个包吃包住的地方,而且要不收押金,第二,要一定是我能够干得了的活,我没有什么经验,要不然干两天干不了,还得走人;第三,要有安全有保障,稳定踏实的工作。我分析完这三条,我发现我也只能进工厂了,只有这样我才能顺利的缓解我目前的情况。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毕竟生存是第一位的。
原先的工厂我肯定是回不去了,因为在没有出现农民工荒之前,已经进过工厂的人是不准回去的,后来虽然改为离职两年后才能重新进入工厂,但是这两个条件我都是不符合的。我只有选择那些小工厂了,虽然工资可能会低一点,但是工作压力可能没有那么大,这个社会就是一份付出一份收获。
我有两年的经验就跟没有经验一样,人事部的一个办事员可能只有在我们那个工厂里面才有的岗位,再进工厂的话也只能做普工了。这个时候的我有点认命,或者我认为我逃不过我的宿命,再加上我日渐瘦弱的钱包,我不得不很快的做出决定。
有了上次流浪的经验,我这次找工作要顺利的多,我很快的进了一家五金电子厂,做搬运工,包吃包住,没有夜班,定的是当时最低的工资标准,加班费另计,依照我目前的境况,我只能先这样生存下来。
这是一家只有几百人的小工厂,做的产品还是出口,但这些跟我们员工没有任何关系。它坐落在这个城市的边陲,可能是因为这里的厂租便宜的原因,这里聚集着像这样的小工厂,一座挨着一座。当我穿上那件蓝色工服的时候,我想起来三年前我第一次穿起这样衣服的感觉,新鲜而生涩,我没有想到我又回到了原点。走在上班或者下班的人流中时,我更加的感觉到自己的渺小了,我没有技术,我没有学历,我没有任何有特长的地方,我可能只能做这个,我每天像这样安慰我自己。时间长了,我就不以为然了,日子就这样过下去了。
我不管交到怎样的新朋友,我想我再也找不到像陈琅朵傑这样的好朋友了。我对生活没有任何的奢望,哪怕是赐予我一个非常平常的好朋友。我每天卖力的干活,有时候不归我搬运的货物我也要出上一把力,我希望把自己弄得精疲力竭,然后到了宿舍之后能够倒头就睡,这样寂寞就不会侵犯我了。我就像饥饿了很久的饿鬼一样,我的眼里只有工作。我不停的存钱,因为我不知道哪一天会出现什么变故而让我流落街头,银行里面的数字可以给我带来心理上的些许安慰与安全。我不知道我为什么找不到交心的好朋友,虽然我们天天的在一起。那种人与人之间的隔阂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在我心里就像一堵墙一样的推也推不倒,我甚至有点害怕跟人相处。
由于我埋头苦干,不分轻活儿重活儿我只要有时间我就干,在主管的眼里我成了优秀员工,我的照片和简历被挂在了工厂的小黑板上,我成了这座工厂的明星。我不确定在他们的眼里优秀的定义是什么,我只知道我的日子过得黑暗无比,我除了像牛一样的干活儿以外,我没有任何的精神生活。我觉得我已经把自己弄丢了,至少把原来的我迷失了,我甚至忘记了自己身处何方,身在何地,身处何时,我不知道自己将来要干什么,我要成为什么,我要怎样的生活,也许是我懒散惯了,也许是我悠闲久了,也许我一开始就没有目标,那么我干嘛要去想那么多呢?可我每次都禁不住的想,我为了什么而工作,为了生存,我为了什么而存钱,为了以后不流落街头,我为了什么而存在,我找不到答案,别人都有父母亲人我就跟没有一样,我的爷爷似乎不用****那么大的心,别人有老婆孩子照顾,我目前还没有,别人有女朋友可以倾诉,我也没有。
自从我的名字在小黑板上出现以后,工厂里面的女孩子看我的眼神跟原先不一样了,其中有一个女孩的眼睛特别的火辣,她每次见到我都会主动的跟我打招呼,偶尔还会关心我,她叫子若,子若的业余生活很丰富,下了班她喜欢到处跑,最喜欢去的地方就是酒吧,我是最不喜欢那种吵闹的环境的。有几次子若非要拉着我去,我抱着尝试看看的态度去了,里面的钢管舞让我有点脸红,特别是在有女孩子的情况下,但子若跟没事人似地,她不停地要我喝酒吃东西,只要我不是很决绝的拒绝,她每次都要我跟她跳舞。那种没有规律的瞎跳,只是根据震耳的音乐抖动自己很不协调的躯体,我能想象出我的丑态。前几次我挡不住子若的热情,后面我就干脆不去了,那种陌生人与陌生人之间好像一夜之间变得熟络的场合,我总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特别是我这种脑子缺根弦的,你根本不知道别人笑脸的背后会有什么可怕的事情等待着你。
“下了班,你喜欢干什么?”子若问我。
“安静的待着。”
“你是不是年轻人啊?”子若气势汹汹的问我。
“不管怎么说,我不喜欢太吵。”
“那我们去其他的地方。你说,你喜欢什么地方?”子若从来都是居高临下。
“宿舍,睡觉。”
“我说你......”子若拿我没有办法了,我就像是一块木头。
“我说你能不能以后不要再来找我?”
“不行。”子若干脆的回答。
“为什么?”
“不行就是不行。”子若霸道的说。
其实子若几次很明确的说要我做她的男朋友,我都没有做声,我不知道该不该答应,我们看起来似乎明显的不合适,就像我原先跟紫芙一样,但有一个事实是我没有办法回避的,我目前没有女朋友。子若每次说的都很随便,我也没有当一回事,就当做开玩笑好了。在我们很不和谐的交流了几个月之后,子若有一次约我吃饭,她说她要走了。
“你要去哪儿?”我迫不及待的说,因为我知道出去之后的艰难。她还是个女孩子。
“这个你不用管。”子若摆摆手,她耷拉着手拿起酒杯。
“你不要再喝了,你说你要去哪,我可以帮助你。”
“你帮助我?为什么?你是我什么人啊?”子若有点醉意的说。
“我......我是你同事啊。”
“我的同事多了,轮到你关心我啊?”
“我把你当做朋友。”
“我的朋友也很多啊。你只是其中的一个,最傻的一个。”子若不听我阻拦的又灌了一杯。
“我们不是一起玩的好朋友吗?”
“好朋友?我不要,不行。”
“那你要什么?”
“我的男朋友,我的爱人。只有这样你才能过问我的私生活。”子若大声的说,旁人都看向我们这边。
“我考虑一下,你先别喝了。”
“我要喝,你不答应我就是要喝。”
“那你要走的话,你存钱了吗?”
“存钱,你认为我们能存得住钱吗?”
“那你最好别出去了,等你有了钱你再出去。”
“不行,我就是要出去。上班太烦了。”子若已经喝醉了。
“别喝了,走,我们走吧。”
“你到底是答应不答应?”
第二天子若跟没事人一样上班下班,也同样对我是嘻嘻哈哈的,似乎昨天她说的都是醉话,早忘记了。我也没有当一回事,这样日子眼看就要到十月一日放长假了。
我之所以一直没有答应子若,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了,我的原意是找一个女人过我的下半辈子的,可能是我觉得我跟子若不合适,可能我心里还有紫芙,她还占据着那个位置。我似乎很是迷茫,我该不该爱子若,她已经孤单极了,那紫芙怎么办,虽然我们已经分手了,但不是没有完全挽回的可能。放假的时候我决定去找紫芙。
我先是去原来的工厂找傅慠,傅慠和喻悦都过的还好,只是年轻的脸庞有一点憔悴。他们见到我很是高兴,要请我大吃一顿,自己也是解解馋。我们在原来那个湘菜馆定了一桌的菜。
“唐祺玘也走了,就剩我们俩在这边了。”喻悦说。
“陈琅和朵傑的电话开始还打得通,后来就打不通了,也没有发短信过来告诉我们新的号码,失去联系了。”傅慠坐下来给我倒了杯茶。
“陈琅回家后干什么?”我好奇的说。
“好像是在家边种地边照顾他母亲,后来没有联系上,不知道。”傅慠说。
“朵傑呢?”
“朵傑那一年的年初好像就出来找工作了,说是也在这边,具体在哪里就不知道。”
“你们没有约见面吗?”
“没有,那个时候是年初吧,很难请到假的。”傅慠说。
“你跟紫芙有联系吗?”我说。
“开始是有她的号码,但我从来没有打过。”傅慠说着从手机里面翻出了紫芙的号码给我。
“是空号。”我试着打了一次。
“她去年来过啊!”喻悦说。
“什么时候?”
“就是去年夏天吧,你走后的没多久,她还问起了你,我们说你已经走了。你那个时候手机也是打不通啊。”喻悦说。
“真的吗?紫芙找过我吗?”我激动地高兴了起来。
“是啊,但听说你走了,很失落的就走了,饭都没有吃。”傅慠说,他好像看出了我跟紫芙的事情,但他没有问。
紫芙果然回来找过我,她是不是说服她爸妈了,她要回来跟我和好吗?我们肯定能重新开始,我们肯定比原来还要要好,可惜我们没有联系上。不行,我要去找紫芙,我要去紫芙的老家找紫芙。我像找回了我存在理由似地,我激动的差点蹦起来,我一定要找到紫芙,紫芙才是我的爱人,她是我这辈子生存的意义,我一定要找到她。我像疯子碰到疯子一样的激动,我拿手机的手有点颤抖,我要请假,我要去找紫芙。
我很顺利的请到了假,这得归功于我平时的辛劳。连周末我总共有一个星期的时间可以利用,我想这个时间应该是足够了,我只需要见到紫芙,她如果还没有结婚的话我就还有机会,无论如何,我一定要跟紫芙在一起。紫芙老家的地址是我通过我原先人事部的同事得到的,我并没有紫芙老家的具体地址,我只知道她是我的同乡。
去紫芙老家的路上,我感觉我神清气爽了不少,我好像又重新回到了我的青春时代,虽然我现在或许还处在这个时间段。我做的是火车,连上接驳的时间我一去一回要四天,就是说我可以跟紫芙在一起呆上最多三天,三天我已经很满足了。天空是那么的蓝,白云就像一群群的羊羔在吃草一样,大地是那么的宽阔,即使有高楼大厦的阻隔,我也可以像小鸟一样的任我自由的驰骋。我恨不得变成一只喜鹊,不顾白天黑夜般的飞到紫芙的身边,我想念你,紫芙。
我丝毫没有觉着一路上的颠簸是多么的累,我年轻的身体似乎不在乎这些。我有点神经质的在众人面前哼歌,跑调的嗓音会引来众人奇怪的目光,但我无所谓,紫芙成了我最大的能量源泉。我快乐的甚至忘了顺便回家看望爷爷,我的眼里只有紫芙。火车站遍地的乞丐不再那么的令人讨厌,我感谢在桥洞底下救我的哑女,感谢丐婆婆给我所谓工作,感谢那些只是为了吃而活着的人们,虽然我曾经差点因为这些而遭遇不测。我能够看清我自己也是托他们的福,我能够安安稳稳的生活到现在连我自己都觉着惊讶,苦难可以胜过一切老师,它可以把一个人教育的踏实与知足。如果有了紫芙,我将感谢上苍给予我的恩赐。
我想象着一个陌生人走进紫芙美丽如画的村落,那里的人们就像紫芙一样善良美丽。我不费功夫的找到紫芙的家门口,紫芙或许正在晾晒着咸鱼,她感应般的回过头看着我,她应该知道我今天到的,紫芙看到我后就像原先一样小鸟般的扑进我怀里,她不管这里还是原始的村落,他不管我灰尘扑扑。我高兴地搂着紫芙,就像拥有了全世界一样的满足。紫芙的父母则在家门口看着我们满意的笑......
“你是说这个地址吗?这里全部都搬家了。”一个村民看着我手里的纸条说。
我到达紫芙老家——秭归县泄滩乡九条岭的时候,我傻眼了,呈现在我面前的是一片汪洋,这个地点已经消失在三峡库的水底了。这时我才记起紫芙说过因为她们家属于三峡库区的覆盖范围,所以要搬家。我找到当地的派出所,我想查出他们搬到什么地方去了。派出所的人员告诉我,是在邻县的一个镇,我马不停蹄的赶到那里,结果却是人去楼空。
“紫芙他们家是住这吗?”
“住是住着,不过现在没有人。”紫芙的邻居告诉我。
“人呢?”
“都出去打工了。”
“在哪儿打工呢?”
“这个不是很清楚,好像是在上海。”
“上海哪儿呢?”
“具体的不清楚。”
“他们过年会回来吗?”
“这是人家的事,我们不知道诶。”
“有他们家人的联系方式吗?”
“没有。”
“那他们家这附近有亲戚吗?”
“没有,他们家是独户。”邻居不厌其烦的回答我。
我好像找不到任何线索了,才时隔一年,紫芙就没了踪影。紫芙,你到底在哪里?
我在新建的村庄转悠,每一栋小楼都很洋气,大颗移植的树木还没有恢复生气,耷拉的树叶无力的下垂。还有新土的乡间小道没有形成固定的路线,走的人少了,看不出这是一条小路。残余的建材每一栋小楼旁边都有一堆,大概是还没有来得及清理,横七竖八的到处都是。一头老牛踩着自己的粪便围着拴住它的木桩乱转,它可能还不习惯这里的新环境。小鸡自由的觅食,见到我这个陌生人招呼也不打就跑开了。那只小黄狗有点像我家的小黄,但是它冲着我狂吠,我只有绕路躲开了。村里的老人与小孩占了大多数,还有就是正在哺乳的年轻妈妈。老人让小孩不要走的太远,小孩偏要跑的无踪无影,害的老人满村的呼喊小孩的乳名。这多么像小时候的我和爷爷。我已经没有时间回去看爷爷了,我的假期已经快过完了。
我在紫芙家门缝里留的纸条,写了地址和电话,希望紫芙春节回来的时候可以看到,我走了,紫芙,你看到纸条后一定联系我,一定。
我回到工厂里的时候,工友们已经开始上班了。我满怀信心的回老家,像一只落水狗般的回来,子若都看在眼里。她没有像原先一样缠着我问为什么,我们比起过去不知道为什么要陌生了许多。在这个瞬息万变的社会,人与人之间的不联系就会变得陌生吗?原来的感情会随着时间的延长而变淡吗?我和已经分手的紫芙也会如此吗?紫芙应该忘记我了吧?他们家或许已经给她找到了好的归宿?
几个月以后,我没有紫芙的半点消息。我恢复了往日的工作狂状态,除了工作以外我就是睡觉,因为人在睡着的时候不仅时间过得快,思维还是中断的。我努力的想要将紫芙忘掉,我要过正常人的生活,虽然我并不想把她忘掉。子若也没有要求我一起上酒吧或者一起吃饭,她跟我的关系不如以前,虽然我把她当做好朋友。
子若一天天的对我若即若离,我倒不是怕我们不能做男女朋友,怕的是我们连普通朋友都成问题。其实我也换位思考过,假如我追一个人,那个人始终对我很冷淡的话,我也会慢慢地放弃,更何况是一个女孩呢?我不能就这么辜负子若对我的感情,我们完全可以有另外一种关系。
“子若,周末一起出去玩好吗?”中午在食堂打饭的时候,我故意排在子若的后面。
“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一向不喜欢玩的刘炯也知道过周末啊?”子若特意大声地在食堂说,弄得我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
“我是说真的,子若,你别这么大声嘛。”我附在子若的耳边小声地说。
“真的?假的?你认为这重要吗?”子若的口气恢复如常了。
“我主要是想跟你谈谈。”
“好啊,我看你跟我谈什么?”
“那就周末见。”我逃也似的撤退了。
周末中午我跟子若约在工厂附近的快餐店里面吃饭,上午的时间我们都用来洗衣服,这样玩一整天会比较轻松,不会惦记着衣服没有洗。我知道子若态度转变的原因,她肯定开始恨我了,这些我都能理解她。
“想吃什么?”我们坐下来,高兴的对子若说,我想调节下气氛,太尴尬了不利于沟通。
“你呢?”子若问我。
“我吃牛腩萝卜饭。我请客,你随便点。”
“你说的啊,那我就点一个鱼,不要心疼啊。”
“不会,你请过我那么多次,这次是回请嘛。”
“说吧,你要跟我谈什么?”
“你最近怎么对我不冷不热的?”我故意嗔怪子若。
“没有啊,我对人家热,人家要理我啊。”
“你请我的时候,我有时间的话都去了好不好?”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子若的眼睛狠狠的盯着我。
“那你说的什么啊?”我打哑谜的说。
“你这样的话我不跟你谈了。”子若起身要走的样子。
“好......好,我说,我说考虑一下的嘛。我还以为你喝醉了,说的是醉话呢。”
“那你考虑这么久?”
“我们做男女朋友不合适。”
“为什么?”
“就是不合适嘛。”
“到底哪里不合适?快说。”子若生气了。
“我们的爱好,我的脾性,我们的性格......都不合适啊。你看你喜欢动,可我喜欢静,你喜欢热闹,我喜欢平淡,你喜欢张扬,我喜欢低调,都不合适啊。”
“那我改,只要不符合你要求的,我全部改。”
“那又何必呢?那就不是你了。”
“我不管,你到底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你听我说......”
“不听。”
“你听我说嘛......”
“不听。”子若捂起耳朵。
“那好我不说了,我问你,你是不是独生女?”我果断的说。
“嗯。”子若还是捂着耳朵不撒手。
“我也是独生子啊。”
“那不正好吗?”子若松开手对我说。
“不是,我的意思是......”
“是什么?”
“你做我妹妹。”
“不行。亏你想得出。”
“那不挺好的吗?”
“不好。”子若又生气了。
“你做我妹妹,我不仅可以照顾你,我们俩还可以互相依赖啊?”
“不行。”子若低下头,上来的鱼她不吃了。
“我们吃完饭再说,好吗?”
“我不想吃了。你自己吃吧。”子若说着就起身离开了,她真的生气了。
“你不吃了,浪费。”我追着她的背影喊道。
其实我觉着子若有些地方很像紫芙,比如说话,语气等,我并不是完全不喜欢子若,可我心里还装着紫芙,虽然紫芙现在一点都联系不上。如果今年春节后紫芙还是没有跟我联系的话,要么她没有看到我留给她的纸条,要么她现在已经结婚了,不方便理我。我一定要等到春节过后,要是紫芙仍然没有跟我联系的话,我的生活还是要继续下去的。一个人的日子实在是难熬。子若对于我来说虽然不是最佳选择,但她是爱我的,我能碰到她我已经非常幸运了。我非常感激子若给我的爱,它就像我还活在人间一样的给我带来光亮,不管怎么说,我是感激子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