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沉道:“气力有长短,法力也并非无穷无尽,倘若我有手段防住道法,捱到对手法力枯竭时,再作最后一击呢?”
空泽道人脱口道:“不可能,那时候你的气力也早就消耗一空,如何还能作那最后一击?”
聂沉道:“咱们不妨来算算,道长十之一分的法力,能发出几道手段?”
空泽道人道:“十来道总归有的,撑得久一些,二十招未必不能。”
聂沉道:“便按最多的算,二十招。道法发出之时,视远近而有所消耗,愈近愈强,愈远愈弱,所谓强弩之末,不能穿缟,这二十道法力临到我面前之时,二十丈距离,威力十不存一,十丈距离,威力五不存一。咱们再按最短的距离算起,十丈的距离已然不能再短,若不然施法的时间便就不够了。道长以为这五不存一的二十道法力,晚辈守御起来必定十足吃力,其实不然!”
这番话侃侃而谈,临到最后四字时,忽如金铁猛掷于地,铿锵作声,空泽道人心神全都放在理解他话里的意思上,闻声不由得吓了一跳,随口道:“恁大声作甚?比声音大么?”
聂沉讪讪一笑,道:“晚辈情不自禁,道长请勿见怪。”
空泽道人道:“你这话听起来有几分道理,不过纸上谈兵,总归不能见于实处,若要叫人信服,还须实打实地试过才知道。”
聂沉道:“正要向道长请教。”
空泽道人糟眉一挑,笑道:“好!还是动手最有意思,待我行法封住法力。”说着敛眉低目,就要行法。
聂沉忙道:“晚辈相信道长乃是信人,说是只使一成法力,那便决不会使出一成半来,道长请来吧。”
凌雪落正要在旁插嘴,叫他小心为妙,空泽道人已是抢着道:“小兄弟信得过我,你们家这位假公子可没你这么干脆,咱们一归一,二归二,要比便正大光明地比,可不能落人话柄。”
凌雪落别过头咕哝道:“谁知道你会不会真的封住九成法力?你要是只封住七成八成的,我们又不能拿杆尺子来量。”
空泽道人怪眼一翻,顿时又被她气得够呛,怒道:“依你说该当怎样?”
聂沉连忙往中间一伸手,道:“我信得过道长便成。”
凌雪落小声道:“你信得过我还能说什么,活该你被人坑骗,我不管啦。”
空泽道人强抑怒气,忽而笑道:“小丫头动了春心了,见不得心上人吃亏上当。”
凌雪落怒道:“放屁!小爷几时动了春心?”说着脸上不自禁地一红,玉面生辉,竟有几分忸捏,旋而明白那道人是故意惹自己着恼,忿忿道:“你到底还比不比?你若想改和我比斗嘴,小爷奉陪到底。”
空泽道人哈哈一笑,不再应她,伸手在丹田处拍了两掌,逆运心法封住自己九成法力,道:“咱们到楼外空地上去。”说着当先而行,迳自下楼。
凌雪落在聂沉耳边小声道:“我去给你抢个好位置。”赶上两步,走到空泽道人前面。
聂沉心下一暖,站起身来,转眼见那蒙纱女子仍自安坐,道:“前辈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那蒙纱女子点点头,和他并肩而行。
聂沉见她身形窈窕,越看越像容芷嫣,当此时候,却又不能出声相询,正自暗暗压制心中的冲动之意,耳边忽然响起一个细如蚊蚋般的声音,只听那声音细声细气地道:“你这易容之术好生高妙,我都快认不出你了,好在声音没变,我听出来啦。”
聂沉听那声音中满是欢喜之意,虽然细巧,但隐约便有容芷嫣嗓音的婉转悦耳之意,心下不由狂喜,点头示意自己听到了。
容芷嫣又道:“现下我说你听,别露出异样来。那空泽道人功行深湛,他若不封住自己的绝大部分修为,我也不敢贸然与你说话。”
聂沉缓缓下楼,心道她这门传声之法,似乎便是束音成线的道术,旁人虽听不到,不过遇到修为高深的修者,难免还是会被人觑出端倪,无怪乎方才她一直不出声,原来却是在等时机。
容芷嫣道:“时间不多,我只拣些紧要的跟你说,你记住便是。前些日子,我失手被龙象山擒住,易泓允了我一些条件,我这才答应为其效力。眼下他派我到关罗郡充任五方真人,暗地里叫空泽道人监视。”
聂沉心下“哦”地一声,暗道:“易泓倒是个爱才之人,不过这番做法却有些小气。所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既然叫人家为你办事,又何必派个监军?”
只听容芷嫣又道:“你的事情我也听说了,易泓对你似乎并无恶意,还叫手下的人四处搜寻,说是要将你请上龙象山,奉为嘉宾。不过我看这事有些蹊跷,那人喜怒不形于色,城府极深,此举未必全然不存歹意。”
聂沉心道:“难怪城中的告示写得简单,想必是出于你的手笔,你见情形不明,生怕告示上写得太明白,我看了不明就里,便被易泓骗上山去。”
容芷嫣道:“你在这小城之中,能够隐藏行迹当然最好,倘若被人识破行藏,也自无须慌张,易泓明言要以贵宾之礼相待,他手下的人不敢违逆,自然会对你客客气气的。我在奉章城停留不了多少时日,临走的时候会留下一些东西在城守府,你找个空闲去那里拿。到时候见着城守贾文宪,就说五方真人的交待,贾文宪为人精滑,料必不会多问。”
聂沉心下感动,只想说一句“你也万事小心。”,苦于口不能言,只好默默点头。
说到这里,二人即便走得再慢,也已走到楼下,空泽道人不耐烦催道:“才喝了多少酒,这就醉啦?快来快来!”
聂沉抬眼看去,只见他站在楼外平地之上,身形端凝,浑不似他嘴里说得那般急躁。凌雪落离着他十多丈远,霸住了一块近丈高的突石,此时招手道:“邓兄弟,到这里来。”
聂沉缓步走过去,只听她小声道:“这里是上风头,地势也是居高临下,那道人的法术打将过来,势必多消耗些凌厉劲头。”说着顿了顿,又不放心地加了一句,“你别逞强啊,倘若见势不妙,干脆认输算啦,法术不长眼睛,可别把自己伤着了。”
聂沉点头应下,凌雪落这才往旁边走去,走得两步还是不放心,正要再交待两句,转眼见空泽道人一双怪眼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想到他方才说的那一句动春心言语,脸上不自禁一红,睁大眼睛回瞪过去,高声道:“野道人,我看你还是乘早认输算了,免得待会被我家邓兄弟打得满地找牙!”
空泽道人笑得越发厉害了,边笑边道:“大家都听听,我家邓兄弟,啧啧啧,大姑娘真不嫌害臊!瞧你那热乎劲儿,不如直接改口叫我家邓郎罢了。哈哈哈!”
凌雪落“呸”地一声,咬牙恨恨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别过头不再理他。
空泽道人笑得一阵,旋而神色一正,手中三指交叠掐住法诀,道:“第一招来啦,你且试试!”
话音一落,身前忽有水雾凝聚,空泽道人嘴中念念有词,忽地喝一声:“去!”
手并如剑,向前直指,水雾凝聚之处,冰凌突现,空中一道冰箭成形,倏忽间向聂沉射去。
聂沉见那冰箭来势迅疾,心下暗暗佩服,难怪容芷嫣对他如此忌惮,这道人即便封住了大部分法力修为,结法仍然如此快捷,实不愧龙象山长老之名。当下觑准冰箭来处,侧身让开,劫法运转之下,伸手一拳击在箭身上。
那冰箭暴出卟地轻响,被这一拳击得粉碎,散成一团冰雾,消泯无形。
空泽道人叫道:“好!”手中法诀连下,急召五道冰箭,连珠价般直射过去。
这五箭起始首尾相接,飞到近前时,忽然分成五个方位,边飞边冒出道道氤氲寒气,虽然威力急剧消逝,但其势也是快极,更兼封住上下左右,聂沉势必不能再像方才那样侧身躲避。
凌雪落心下一紧,叫道:“邓兄弟小心!”
聂沉神色凝重,见那飞在最前面的一道冰箭当胸而至,口中吐气开声,“嘿”地变拳为掌,双手往中间一夹将那冰箭夹在掌中,劫法运至手掌,令其瞬间由冰化水,跟着身形猛然拔起,直掠而前,便似化作一支大号长箭,从其余四箭中间一穿而过。
这一下如同兔起鹘落,空泽道人攻得凌厉,聂沉化解得巧妙,一招瞬间而过,凌雪落直看得目眩神驰,嘴里刚刚说完叫聂沉小心的话,便又跟着喝了一声彩:“好啊!”
空泽道人也是赞道:“小兄弟有些门道!第三招!”
邋遢道人嘴里说话,手中却没停着,法诀不绝打出,一双大手如抚琴般跳动不休,身周水雾急剧变化,便似有一条水龙在其间翻云覆雨,口中吐出道道冰箭,箭身破空之声不绝于耳,嗤嗤嗤下了一阵急雨,直欲将聂沉射成一团刺猬。
当此时候,聂沉眼中腾起阵阵战意,运掌如风,在那道道冰箭中穿梭来往,或伸拳,或踢腿,每一个动作打出,必有一道冰箭被他击散,冰箭射下得快,他的动作更快,只听得箭雨之中如有一面小鼓擂动,卟卟卟若有韵律,箭成碎雾,聚在身周,烟花般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