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沉居高临下,木着脸没说话。
那殷少爷皱眉道:“殷福。”
“小的在!”他身后闪出一个小山般的大汉,蒲扇样的大手在身前直搓,道:“公子爷有何吩咐?”
那殷少爷让出位置,道:“拎他下去!”
那大汉殷褔眉开眼笑,应道:“成咧!”说话声中,大脚在楼梯上一顿,五指戟张,抓住聂沉的两边肩膀,便往楼下摔去。
聂沉习练劫法已近三月,此时已至伐锻身第一层的小境界巅峰,双臂各有不下五百斤的力道,身体的各项素质也大有提升,被那大汉殷福猛然抓住,微微一惊之后身体立时做出反应,眼见半空中无所借力,当下腰身一扭,伸脚勾住一处楼梯扶手,再反手拿住殷福的肋下,头下脚上,力贯脊椎,忽地将殷福拉得拔地而起,双双腾在空中。
众人眼前呼呼两声风响,但见身影连闪,快得如同兔起鹘落,还没等他们看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便见一道长大身影从头顶飞过,跟着便是啪的一声大响,摔在了楼梯下方。
众人连忙回身,定睛再看时,只见殷福将那楼梯压垮了两道楼板,趴在断茬处,哼哼唧唧地已然爬不起身来,却没见到那兽皮少年的身影。
只听那少年的声音在身后说道:“我家公子爱静,诸位请回。“
众人心下无不大异,原来那少年在半空中摔出殷福,随即便又闪身站回了原处,这人瘦瘦弱弱地好似骨头都没几两重,却又如何做到于瞬间之中反制,将殷福反摔了出去?
二楼上一个清朗声音大笑道:“这一招使得好,有道是鹞子翻身啄大雕,好好好!当浮一大白!”说完“滋溜”一声酒尽杯干,那人已在楼上以方才的这一招做下酒菜,喝了一杯愁断肠。
说话的人正是凌公子,她坐在楼上,正好能看见聂沉与殷福于半空中的那一下交手,这女子学武日久,眼光自也不差,但见那少年沉腰拔臂,搂手翻身,将殷福那堵小山般的身板一抡过头,横扫着扔下楼梯,勾脚,搂腰,举人,横推,一连串的动作,时机拿捏得刚刚好,力道也控制得刚刚好,举重若轻,行有余力,令她不自禁眼前一亮,脱口大声喝起彩来。
那殷少爷脸色顿时沉了下来,道:“雪落,你指使家奴与我为难,岂是待客之道?”
聂沉心下“哦”地一声,暗道:“原来她的名字叫做凌雪落,这名字取得温婉,和她那副故作男子汉做派的模样一点也不相衬。”
凌公子应声道:“在这问愁轩上,大家都是客人,你若想叫人以礼相待,自去找乱松岗主人便是。再说了,邓兄弟可不是你口中的家奴,他是我新招蓦的武师,你连他的那一关都过不了,原也没脸见我。”
那殷少爷脸上黑得直欲滴下水来,手中折扇却还舍不得从鼻子上面放下来,冷冷笑道:“我若打残了他,你可不要怪我。”
凌公子奇道:“这却是说的什么话来?你若伤着了我家的武师,我当然要找你算帐,凌公子在奉章城,从来都是横行霸道的主,打落了牙齿和血吞的蠢事,小爷从来不屑做的。”
那殷少爷还待说话,凌公子在楼上已是不耐烦道:“殷大少爷,前些日子我说你没半点男子气概,你还不服气,现下架都打过一场了,哪还有那许多婆婆妈妈的话说?你到底还打不打?不打我就叫邓兄弟过来陪我喝酒了。”
那殷少爷在她手下从来都没有讨过半点好过,被她这句话一呛,顿时气得脸都绿了,怒道:“殷刚,露两手给凌小姐瞧瞧!”
他带过来的共有四人,一个是摔下楼爬不起身的殷福,一个是矮短身材的殷刚,还有两个一个是光头,另一个是道装打扮的鼠须道人。
殷刚应声从后面走上来,到了聂沉身前,道:“楼梯上地方太窄,显不出手段,你敢不敢和我到下面去打?”
聂沉微微摇头,闷头闷脑道:“好一条调虎离山之计,我这一让开,你家少爷可就要上楼了。”
殷刚嘴里一噎,楼上的凌公子却是噗嗤一笑,暗道:“这人当真是个妙人,都到这个时候了,还说些没头没脑的笑话。”
殷刚生得矮小,最拿手的便是使开腾挪功夫与人缠斗,先前见聂沉一招便将殷福贯下楼去,心下暗暗提了小心,暗道若是在开阔的地方,自己当可以轻身功夫于他身周游走耗他体力,再伺机将他拿下,此时见他打定了主意守在楼梯上,心中暗恼之际,自袖中翻出一个铁拳套暗暗抓在手中,喝道:“看招!”
一拳中宫直进,带起一股拳风,猛然间直奔聂沉胸前。
殷少爷看到这里,心下暗暗点头,这一拳力道十足,出招也是迅猛彪悍,那兽皮小子断断不敢直掇其锋,唯一的应招办法就是让开些位置躲避拳风,如此只要他一在慌乱中露出破绽,殷福便能乘机而上,变拳为爪,将他从楼梯上赶下去。
心里这样想着,却没想到殷刚吸取方才殷福败在力量上的教训,这一拳却是个虚招,不待拳招使老,身形如泥鳅般一滑,直往聂沉左边空位钻去。
殷少爷心下微微懊恼,再往聂沉那边看去,只见那兽皮小子似是知道这一拳打不到自己身上去,竟然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聂沉身有劫法,最擅观察人身的蓄力举动,再加上上一世的打架经验,眼光已颇见犀利,此时只一见殷刚一拳打出,右脚却虚虚悬着,便知他下一步必有转折。果然一拳将至胸前,那人猛然踏出右脚,拳变为爪,转向右进,只待手掌一挨着自己左臂,便要使力回转,将自己左臂扭到身后去。
说时迟那时快,聂沉不避反进,身形往左一封,左拳忽地自下往上猛然窜起,直奔殷刚的下巴。
殷刚心下一惊,百忙中右脚重重一顿,左腿屈膝腾空而起,撞向聂沉胸际,跟着脑袋一偏,想要避开聂沉的那一记上勾拳。
二人变招都是极快,殷少爷等人站在楼梯下面,只看到殷刚的背影左晃右闪,忽然间就跃在空中,跟着只听咔的一声闷响,半空中的殷刚身形扭了扭,却是再也落不下来了,忽然间越飞越高,从众人头顶上越过,啪嗒落下,正摔在了殷福的身上。
殷福刚刚缓过一口气爬起身来,却没想到还没等他看清上面的情形,便见眼前黑影闪动,一个人肉弹丸劈头盖脑地压将下来,他只来得及“啊”地怒吼,便又被殷刚重又压回了楼梯的断茬中去。
这一下所有人都愣住了,如果说殷福的那一下是因为轻敌而落败的话,那殷刚的这一下就来得实打实得多了,算起来那兽皮小子还是只使了一招,一招之后,殷刚重蹈殷福的覆辙,飞起,落地,结束。
“好,这一招更俊!一杯不够,三杯才能尽兴!”凌公子又在楼上喝起了彩,一时忘形之下,竟然还带了几分女音。
这一下又于空中显现,她居高临下看得清楚,方才殷刚那一记膝撞撞向聂沉胸前时,聂沉竟似没看到一般,左拳忽而怪异一扭,于间不容发之际,准确无误地找上了殷刚的下巴,受此巨力,殷刚的那一记膝撞再也撞不下去,身体被那一拳之力带得猛然往后倒飞,聂沉右手疾伸,竟然还有空在他右拳中掏出了一样物什。
问轩阁内猛然沉静下来,聂沉站在楼梯上,似是从头到尾都没移动过位置,只见他右手松开,一件物什叮当落地,黑沉沉地做五指之形,可不正是殷刚方才暗暗拿在手中的铁拳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