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元一气珠被数十道或引宝或收宝的法诀打上,没有冲天而起,也没出现至宝重现时的赫赫神威,反而缓缓从中裂开,那道细缝越张越大,一寸,一尺,一丈,终于彻底分开。
令人十足诧异的是,混元一气珠并不是实心,而是只有一层一尺左右的薄壳,裂开之后便即翻转而下,“扑扑”两声巨响,如是两个大碗,一左一右地扣在了插云峰侧。
巨碗倾侧,原先的空心之处混沌不清,峰上聂沉十指戟张,双臂如抱太极,忽而往内一收,冥冥中似有什么东西散入天地,众人眼前顿显清明,此时已然看明白,有一柄古朴长剑于中显现,乌沉沉悬空而立。
袁休口中一声大喝,忍不住兴奋喊道:“珠中孕宝剑!”
说话声中,众长老再度打出法诀,往那古朴长剑上落下。
道道法诀如烟花般在空中绽放,那长剑忽起大震,像是忽然醒来的黑龙,摇头摆尾,跟着便是“吟吟吟”的啸音响动。
吟啸声尖锐至极,直要刺穿耳膜,场中众人情不自禁地捂紧了耳朵,却仍然阻止不了魔音入脑,不一刻便被震得身躯摇晃,一片片软倒在地。
青阳宗众长老修为深湛,未受尖啸之音影响,当此时刻,心中愈发兴奋,这长剑越是诡异,便越能显出它的不凡,众长老周身法力涌动,毫不怜惜地贯注指尖再以法诀打下,心里面不住大喊:“收啊,收啊,快快认我为主!”
这时黑色长剑猛地止住颤动,尖啸声戛然而止,跟着忽然掉落,扑地一声插入地下。
众长老心下一突,再要运法时,却见那长剑其势不绝,坚硬的岩石在它的剑锋之下便如变成了豆腐,毫不停留地直插而下,不一刻连剑柄都没入了岩石之中。
聂沉离那长剑最近,连忙伸手去捞,却终究迟了一步,眼睁睁地看着长剑没入,只留下一个岩上黑孔。
众长老连忙御遁飞扑过来,俱都低头俯身去看,只见那剑孔黑黝黝地,不知几许深浅,那柄黑色长剑早就没了踪迹。
司空假祭出自己的法宝银剑,越涨越大,手指急速点动,银剑涨到尺许宽大,骤然旋转起来,“嗤嗤”连响中,直往地下剑孔钻去。
众人目不转睛地看着银剑越钻越深,如此直钻了十多丈,却仍然不见那黑色长剑,银剑之下,仍然只是个三寸方圆的幽深剑孔。
未过多时,司空假便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只好收回银剑,稍作休息。
众人看得面面相觑,不由心下骇然,那黑剑尚是无主之物,单靠自身重量,怎能插得这般深法,就像是已然插到地心之中去了?
这时虞千帆忽地“啊”地一声,似是想到了什么。
众人抬眼看去,就听他道:“混元一气珠极重,每年都能压得插云峰往下陷几尺,那黑剑出自混元一气珠,莫不是……”
话没说完,众人却都明白过来,是了,偌大的混元一气珠都能压得插云峰往下陷落,黑剑锋锐,又是平窄之物,就算只有混元一气珠重量的十之一分,那也足以穿透层层岩石,直往地心而去!
想明白这一节,众人顿时傻了,黑剑倘若真的刺入了地心,如何还取得出来?
众长老懊恼一阵,四长老风远芳忽然转过身,走到分裂开的混元一气珠侧,运起法力于身外汇成一只青光大掌,往那一半混元一气珠上拿去。
众人不明所以,正自纳闷的时候,就见那一半混元一气珠微微一动,跟着便被那只青光大掌轻飘飘地抬了起来!
“嘿!”风远芳眉头一竖,怒道:“混元一气珠的重量,全在那黑剑之上!”
众人原本还有些希望,或许那黑剑不会真如大家所想那样直入地心,看到这里,刹时间万念俱灰,黑剑如此沉重,此刻怕是早已经穿透地心,遁入虚空追随长风真人而去了。
袁休越想越怒,转眼见聂沉站在不远处发呆,阴声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样才能把它取出来?”
聂沉也没想到事情会演变到这一步,无奈摇头道:“我也不知道。”
“那你怎么知道如何引动混元一气珠?”袁休声音越来越阴冷,已然动了杀机。
聂沉道:“冥冥之中,若有指引。”
袁休“哼哼”连声,怒气勃发,杀机一点一点于身外显现,往聂沉身上压去。
虞千帆连忙劝道:“掌门师兄,长风真人行事出人意表,聂沉既是楔语应验之人,此事日后说不定还是要着落在他身上,现下却不忙杀他。”
袁休素来没什么主见,迟疑道:“黑剑已沉,至宝已失,怎还会有转机出现?”说着看向其他人,“你们说呢?”
司空假摇头道:“那黑剑沉得如此之深,以我等的修为都感应不到,聂沉只是废人,如何能够将它再取出来?”
佟震接口道:“司空师兄说得不错,长风真人功行高绝,当年便已臻入勘察天机之境,今日的这般情形,只怕早在他的算中,那黑剑在混元一气珠中孕育千年,只需一出世,必是震惊天下的至宝,长风真人苦心孤诣,于珠孕剑,怎会将如此强绝的法宝留在世间,任由他人取用?”
袁休缓缓点头,一众长老也觉此言在理。
风远芳厉声道:“长风贼道传下楔语,累得我青阳宗在这插云峰外蹉跎千年,依我之见,他的这些后世子孙都该死!掌门师兄便请传令,待我一个个斩了他们,出一出这千年的恶气!”
此话一出,众长老顿觉怒气上涌,好不甘心,看向山下的聂氏族人时,自然而然地便带上了无尽的戾气。
只听呛啷啷的刀剑出鞘之音此起彼伏,青阳宗众修者俱各取出兵刃,指向聂氏族人,只待掌门一声令下,便要一涌而上,屠尽插云峰。
聂氏族人个个面色发白,有些胆小的忍不住哀声求饶起来。
满布的肃杀之意中,哀哀告泣之声渐响渐多,聂氏族人们的骨气早在千年之下消磨殆尽,此时一见生死悬于一线,哪还顾得了半点颜面?
正在此时,插云峰顶忽然传来一声大喝:“住嘴!”
众人愕然抬头,只见聂沉身体前倾,抬指而向,脸上满是痛惜之色,缓缓道:“可不可以不要这么没出息?长风真人传下的血脉,何以沦落到如此境地?脑袋掉了,碗大一个疤而已,十八年后,老子又是一条好汉!”
说着忽一转身,直面袁休:“跟这群眼中全是私利的人又什么好说的?你便是哭得眼泪都干了,求得声音都哑了,他们会有一丝怜悯吗?聂氏族人不过是他们千年以来,养在云仙谷的一群家奴罢了,混元一气珠未启,他们还会留着大家博一博机缘,现下眼看至宝没了他们的份,这些人还会有什么顾忌?袁休,有本事你就把我们全都杀了,若干年后,那黑剑再回返的时候,必会摘下你的项上人头,剁个稀烂!”
一番话语掷地有声,似是小人物的惊天一怒,袁休被他话中蕴含的锋芒刺得心下阵阵发怵,强自笑道:“死到临头还敢虚张声势,今日须留你不得!”
一句话出口,有青剑自身旁振荡而起,忽然怒斩聂沉。
场中一声惊呼,眼见剑起剑落,聂沉立时便要血溅当场,虞千帆忽地一拉袁休,眼望插云峰顶之上的虚空:“掌门师兄且住,你看。”
峰顶虚空之处,似有风云激荡回环,袁休止住青剑,抬眼看去,只见那风云激荡之处,慢慢有天地元气汇做金光,拼成一排大字,上书:“千年孕剑,五载锋出,得宝之人,佑我子孙。”
金光大字随隐随现,不多时便消散开来,化作一道金色流光,如条匹练般直投到聂沉掌中去了。
袁休心中一突,怎么又有一句楔语出现?看这十六个大字的口气,多半出自长风真人,他这又是弄的什么玄虚?想到这里,青剑悬于聂沉头顶,冷声问道:“此话作何解释?”
聂沉听得差点一头栽倒在地,这人昏庸至极,简直无药可救,十六个字的意思如此浅显明了,难道就不能多过一过脑子,想明白了再问?或者自己模仿长风真人模仿得太过,不如直接弄出一大段话来,明白无误地告诉他,一千年的时间是用来孕育黑剑的,再过五年黑剑便要从地底下冒出来重临世间,能得此剑认主的人,必定会佑护聂氏子孙,袁休你现在想要动手,须得考虑被得剑之人日后报复的后果?
这么一大段话弄出来,傻子也知道有问题吧?
袁休没有得到回应,这才反应过来自己问得有些太急了,正自尴尬时候,却听虞千帆在旁问道:“谁才是得宝之人?”
聂沉摇头道:“天机不可泄露,五年之后,自见分晓。”
虞千帆犹不死心,道:“小兄弟,方才我见那汇成十六字的天地元气尽入你手,想必对长风真人的这句楔语理解甚深,你现下已经算是容师妹的弟子,我们这些人也都算是你的亲近长辈,你若稍稍将长风真人的意思透露一二,想必也无伤大雅罢?”
聂沉“嗤”地一笑,道:“我担心等我吐露了秘密,我的这些‘亲近长辈’们又要翻脸不认人,对着聂氏族人喊打喊杀,到时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那才叫悔之晚矣。”
虞千帆知道经过了方才的事情,再想取信于他已是加倍艰难,当即闭嘴不言。
聂沉对这些人的嘴脸厌恶至极,多看一会也觉恶心,眼睛扫视一圈,知道他们不敢轻易再说动手,当下拍拍手,从插云峰上慢慢攀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