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风吃惊地望着宏伟,他没想到宏伟对于酒竟有着如此别致深刻的解读,一时竟叫人无法反驳。同样的酒,在不同人、不同心情下也会有相去甚远的差别。
对于眼前的酒,沐风头一次产生了好奇和渴望。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宏伟突然将一杯啤酒推到他的面前,“尝尝吧!”,宏伟笑着诱惑道。
暗黄色的啤酒带着一层薄薄的白色酒沫,沐风很谨慎地只抿了一小口,在接触舌尖的那一刹那,一股难以明说的苦涩便顺着舌尖刷的一下扩散开来,不同于药物之苦,这种苦涩浓烈中藏着一种绵软,在最初闪电般地袭击了味蕾之后,残余的则是一种几乎捕捉不到的淡淡清香。
这股清香是如此的细微,以至于在你急于处理嘴中的苦涩时,它已慢慢地消散,无迹可寻。总之,啤酒带给沐风的第一印象就是两个字:苦涩。
望着杯中剩余的啤酒,沐风果断地一饮而尽,既然避免不了苦涩,那多来一些又何妨呢!
“好!”,三人一起嬉笑道,一副你也入套了的模样。
砸了咂嘴,沐风又朝那唯一的一瓶白酒瞄了瞄。
“怎么?想尝尝白的?”,宏伟一脸奸笑。
随着半杯白酒被推到眼前,沐风恍惚中看到了父亲喝酒时的样子:他的父亲很少喝啤酒,最喜欢喝的就是散装的白酒,每次去酒厂都要用足足二十斤容量的酒桶装上满满一桶,每次拧开桶盖,刺鼻的酒味就会扑面而来,事实上,那种味道,是伴随着他童年的噩梦的味道。
而面前的这杯白酒,闻上去则相当的清冽,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清香。显然,这瓶白酒要比父亲喝的酒品质好多了。
看着眼前的白酒,父亲醉红的面庞一闪而过,猛地一举杯,白酒瞬间灌进了嘴里,轰的一下,沐风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一种感觉:辣!灼热的辣!火烤喉咙一般的辣!
此时此刻,他口中含着的仿佛不是一大口白酒,而是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这火焰从舌头烧到喉咙,又从喉咙窜到头顶,甚至蔓延到全身,热辣辣的刺激给沐风这个头一回沾酒的傻小子以无尽的折磨和快感。
感受着食道和胃部传来的火辣,沐风一手捂着额头,一手揉着嗓子,尽量不让自己看起来太过难堪。好一会儿,沐风才抬起头来,勉强扯出一丝笑容,尽管怎么看起来都像是苦笑。
好刺激!在连塞了几大口菜后,他才将这热辣感压下去一些,倒是宏伟三人悠然自得道:“第一次嘛,都这样,何况不喝酒的男人可算不上是真男人!以后习惯就好了,哈哈!”
沐风笑着点了点头,他并不是一个好奇心很强的人,在他的性格里更多的是安分守己。但对于酒,那持续的火辣和韵味却久久不能忘怀,也许越是刺激的事物越能吊起人的胃口吧!
第一次喝酒,沐风并没有喝多少,他不是一个极端的人,喜欢什么事都要有个过程,他不会让自己立马对酒精上瘾,可也不会再拒绝了。
一顿饭整整吃了三个小时,风卷残云,连酒水也一滴未剩,那瓶白酒几乎被宏伟独自包圆了,可宏伟看上去除了脸比以前稍红了一点外,竟没有受到丝毫影响,仿佛那一瓶干下去的并不是白酒,而是寡淡无味的白开水一般。
沐风不得不叹服道,论喝酒和对于酒的领悟,两人的差距还真不是一般的大啊!
至于大A,小A兄弟俩则是日常操作,几瓶啤酒下肚,除了中途去了一趟卫生间,完全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看来,人与人的生活经历真的是千差万别,当你去专注于书本的时候,别人则在体验着不一样的人生,你经历的才是属于你的财富,从书本上看别人的故事永远都像是嚼别人吃过的馍,没味道。
欢乐的时光总是显得特别的短暂,和好朋友在一起尤其如此,忘记了酒菜是如何一口口下肚的,只知道吃饱喝足时,桌上已是杯盘狼藉。
酒精的作用显而易见,尽管喝得并不多,但第一次沾酒的沐风明显有些眼神迷离,酒的味道此刻似乎也开始熟悉了起来。
能让人不知不觉上瘾的东西并不多,酒便是其中之一。
等到四人从饭馆出来时,已是下午。暖暖的阳光晒在身上,一种麻酥的快感瞬间从皮肤传到了骨子里,酒的气味似乎蒸发的愈发彻底。
宽阔的街道上车水马龙,形形色色的人从沐风眼前走过,透过浸润了酒气的双眼,他仿佛看到了每个人隐藏在平和外表下的情绪,那情绪像一团黑雾,不时地膨胀着,却又被压制着。
饭馆不远处是一家迪厅,尽管还未到最热闹放纵的夜晚,但放肆的音乐已经开动起来。宏伟最先提议道:“我们去迪厅玩玩吧,毕竟时间还早,怎么样?”
大A,小A自然没有异议,今天是他们的生日,开心一点自然最好。但沐风从来没有去过那种地方,心里有一些抗拒,但不好扫了三人的兴,只好一起跟了过去。
这家迪厅的规模中等,门面装点得恰到好处,既不奢华也不寒酸,连名字都起得和别致:“有家迪厅”,果真是言简意赅。
一踏进迪厅,一股躁动的音乐浪潮和喧嚣的叫声便毫无阻隔地冲进你的耳朵,昏暗的环境下,头顶无数的彩色聚光灯不停地闪烁着,配合着来自四面八方的立体音乐,整个人仿佛陷入了一种变幻莫测的冲击波中,令人情不自禁地为之舞动。
甩头发,扭屁股,舞腰肢,没有固定的舞姿,要的就是一种感觉,一种陷入疯狂的感觉。
初次见到这种场面的沐风显然有些不知所措,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尽情摇摆的众人。
大A,小A早已冲进人群忘情地扭动起来,熟练地不得了,还好宏伟没有忘了他,愣是将他拽了进去,对他说道:“这种地方最大的作用就是放松,释放自己的情绪,哪怕在你周围的都是陌生人,你也不必在乎,该唱唱,该跳跳,谁也管不着谁,这才是它吸引人的地方!来,一起来吧!”
此刻,音乐声仿佛更加狂躁,灯光旋转得越来越快,眼前的每个人都好像着魔了一般,尽情地放纵着,一脸沉醉。
被酒精浸润过的沐风,也不知不觉中漂浮在这股难以抗拒的浪潮中,漂泊摇摆,连意识都逐渐模糊起来,他干脆闭上眼,凭着感觉游走着,舞动着,直到再次睁开眼时,已是气喘吁吁。
全身的舞动消耗了巨大的能量,也许这也是许多女生喜欢这种放松方式的原因吧!
从人群中挤出来,沐风一屁股坐在了迪厅边缘的椅子上,感受着身体的余热。
在这个位置已经看不到三人了,但他并不担心,因为他知道他们是不会丢下自己的!
视野可及处,沐风突然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乌黑的秀发,一身白色的纯洁衣裙,不正是他每天做操时都会关注的那个隔壁班的女孩儿么!没想到她下了公交后竟然来了这里,这一刻,沐风心中突然有了一种莫名的感觉,这种感觉并不好,他并不愿意相信看上去那么纯洁的女孩儿会来这种地方,尽管在很多人看来,这里并不是什么不好的地方。
此时他正坐在吧台前的椅子上,端着一杯酒,很安静地背对着身后疯狂的人群。
“看什么呢?”一只手掌突然拍在他的肩上,不用猜也知道一定是宏伟。顺着沐风的视线,宏伟一眼便看到了那个女孩儿,尤其是看到她周围不断聚集了几个嬉皮笑脸的男生时,脸色瞬间难看起来。
沐风有些疑惑地望着他,不知为何宏伟每次看到她都会变得如此反常。愣神间,宏伟已经向女孩儿走去,却在即将到达女孩儿身边时停了下来,眼神复杂地望着她。
女孩儿似乎并没有被周围喧嚣狂热的氛围所影响,只是端着酒杯,愣着神,眼神迷离,显然被人算计了。
几个男生见机会来了,很快凑了上来,调戏道:“妹子,怎么一个人喝酒啊?喝多了吧,哥哥们送你去休息好不好啊!放心,哥哥们不是坏人,保证会让你舒服到上天的,跟哥哥们走吧!”
几个男生中,一个满头黄毛,耳朵上打满了耳钉的男生一脸淫笑地伸出手,向女孩儿的手臂抓去。
吧台后,一个身着工作服,头戴鸭舌帽的瘦弱男子正不紧不慢地擦拭着酒杯,他的动作并不快,但手法很娴熟,一个个脆弱的玻璃杯在他手中犹如磐石一般平稳,利落。他似乎一直都站在吧台后工作着,也清楚地目睹了女孩儿的遭遇,神情却没有丝毫变化,仿佛眼前发生的事并不存在,又好像看惯了这一幕,早已不为所动。
这世上每个人的遭遇都不是平白无故发生的。
黄毛男的脏手眼看就要碰到女孩儿的手臂,一只强有力的大手突然出现,死死地钳住那只脏手,一点点,一点点的向后掰去,伴随着一股阴冷至极的声音:“再敢碰她一下,我会打到你叫爷爷!”
“谁呀,给老子松开,想泡妞儿也要有个先来后到吧!”黄毛男先是一愣,想抽回自己的手,却发现只是徒劳,随机向周围的几个人递了个眼色,剩下的几人纷纷站了起来,围住了宏伟,一副我们不好惹的模样。
“滚!”,看到女孩儿已经醉得趴在了吧台上,宏伟眼中闪过一丝心痛,向围上来的众人怒吼道。
虽然只有一个字,但宏伟已经将自己的立场表露无疑。黄毛男显然不会被吓倒,毕竟这种人是没有原则可言的,仅存的一点良心也不知道被谁给吃了,气氛瞬间变得紧张刺激起来。
在一旁观望已久的沐风早已不知所措了,因为他从没经历过这样的画面,从小到大,他都是别人眼中的乖孩子,他从不会去惹事,甚至是和人争论,性子平淡地像一汪水,加上他的学习成绩着实优秀,别人也不会去找他的麻烦。一直以来,打架斗殴这种事都不会出现在他的身上,就算他的周围发生了这种事,也顶多是远远地看着别人相互撕扯,殴打,也是一副平淡模样,毕竟事不关己。
可现在不一样了,身处他乡,住在同一个房间的舍友就是自己最亲近的,最值得信赖的人。宏伟有麻烦,他又怎能坐视不管。
可看到对方人多势重,他又胆怯了,他害怕和那帮人发生冲突,害怕挨打。犹豫了几秒钟,沐风还是一咬牙站到了宏伟身旁,尽管看上去仍旧软弱,无济于事。
好在大A,小A也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赶忙跑来护在了宏伟身旁,这才让沐风稍稍松了一口气。他真心不喜欢这种事情,确切地说是害怕。
“呦,怪不得这么有底气,原来是有帮手啊!”,黄毛男朝宏伟身后看了两眼,轻佻道。
“滚!”,宏伟依旧吐出冰冷至极的一个字,显然不想和这帮人多说什么。
“呦,挺强横的嘛!好,我们走就是了!”,黄毛男嬉皮笑脸道,刚刚转身,却突然抄起吧台上的一瓶酒,回手狠狠地朝宏伟头上砸去。
沐风原本松了一口气,以为这次争端可以平息,可看到这突如其来的一幕,他才意识到自己太单纯了。
但宏伟显然比他有经验得多,他一直在注视着这群人的一举一动,在黄毛男的酒瓶即将砸下来的那一刻,宏伟猛地向前踹去,一脚正点在了黄毛男的小腹处,“嗷”的一声,黄毛男踉跄地向后退去,酒瓶擦着宏伟的鼻尖划过,重重摔在地上,支离破碎。
“弟兄们,给我干他丫的!”,黄毛男恼羞成怒,对跟着他的混混们吼道。
很快剩下的几人便扑了上来,眼见事情闹大,宏伟回头看了一眼不省人事的女孩儿,对沐风吩咐道:“你带着她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别让她受到伤害,剩下的交给我们三个。”
话音未落,宏伟就带着大A,小A迎了上去。瞬间,整个迪厅再次被引爆,尖叫声,呼喊声,杯盘碎裂的声音此起彼伏。
沐风犹豫了一下,还是扶着女孩儿找到一个安全的角落,眼睁睁看着舍友三人和对方扭打在一起。
宏伟看上去还是颇有经验的,面对小混混的攻击,辗转腾挪间,出手净是往对方身上脆弱的部分袭去,不仅能以最快的速度将对方打趴下,还能帮大A,小A挡下暗中的黑手。
眼看着自己的手下一个接一个的倒下,黄毛男明显慌了神,一边装腔作势地叫嚣着,一边偷偷向门口溜去。
谁料想,还没跑出门口就遇到了闻讯赶来的警察,一番询问后,所有和这次斗殴有关的人,包括宏伟四人和那个女孩儿都被“请”去了警察局。
警察局里,坐在小屋子里的椅子上,沐风的心情很乱,他做梦都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被关在警局里等候审讯。在他看来,这是坏人才该来的地方,而他自认为从来都和坏沾不上边,这要是被村里的人知道了,自己的脸还往哪放。
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宏伟拍了拍他的肩膀道:“第一次来这种地方?”
沐风点了点头,心里乱得很,不由问道:“一会儿警察问起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当然是实话实说了!这个女孩儿是咱们隔壁班的同学,难道我们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被坏人欺负吗!”,大A一脸不在乎道。
“是啊!是啊!”小A附和道。
“哦!”,沐风抬起头看向宏伟,却看见他望着女孩儿出神。
“咳,咳!”,女孩儿终于醒了过来,抬眼看向周围,一一扫过眼前众人,当她看到宏伟时,突然把头别了过去。自始至终一句话也没有说。
宏伟也转头望向窗外,眼神更加复杂了。整个气氛怪怪的!
女孩儿仿佛自始至终都知道自己经历了什么,却没有对沐风等人说一句谢谢,仿佛整件事都与她无关。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直到众人被审讯了个遍,录好口供后,才被一个警察通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我们都了解清楚了,你们属于受害的一方,主要责任不在你们,你们马上就可以出去了。但是给迪厅造成的损失需要你们和那几个混混一起承担,具体的赔偿数额去和迪厅老板商量吧!好了,你们可以走了!”
直到这时,沐风才松了一口气,可一想到又要赔钱,他心里又郁闷了起来。
五人一起出了审讯室,却不想在走廊里遇到了一个熟人,他们的同学----田蕊!
此刻她正和一个看上去比他们大的男生待在一起,看到宏伟几人出来,便迎了上来。
“田蕊,你怎么在这里?”,大A率先忍不住问道。
“是啊!你也犯事了么?”,小A附和道,目光不留痕迹地向田蕊身旁的男生看去。
“你们还好意思问!要不是我及时报警,你们说不定要惹出多大的乱子来呢!”,田蕊没好气地怼着众人。
当她把目光落在那个女孩儿的身上时,眼中闪过一丝惊艳,随即皱了皱眉头,显然认出了这正是隔壁班的同校同学。
再次看向四人时,带着一丝嘲讽道:“我说怎么会闹出这么大的阵仗,原来是英雄救美来着呀!可惜美女只有一个呢!呵呵!”
田蕊一边笑着,一边搂着旁边男生的胳膊道:“相奇,我们走吧!反正他们也没什么事了,我也懒得关心了!”
“谢谢你!”,一直沉默的宏伟突然说道。
“没事,希望以后我不会再遇到这种倒霉事了!”田蕊回道。
四人中,只有宏伟平时能和田蕊交流得比较好,事实上,他跟谁都能交流得很好。
“谢谢!”,沐风也小声地说了一句,而田蕊只是瞟了他一眼便走出了警局。
“我们也走吧!”,宏伟说道。
女孩儿默默地跟在众人身后向门口走去。
门外,一个头戴鸭舌帽的瘦弱男子正抽着烟,走到五人面前,挡住了去路。
沐风清楚地记得这是迪厅里的人,看来这赔偿是免不了了。
果不其然,瘦弱男子吸完最后一口烟,说道:“我是迪厅的老板,你们这次斗殴给我的迪厅造成了损失,接下来该怎么做,你们知道吧!”
“造成损失是我们不对,但我们绝不会承担全部,毕竟动手的不止我们!”,宏伟镇定地说道。
“那时自然,黄毛男已经承诺赔偿一半的损失,剩下的我才来找你们!”,瘦弱男子不紧不慢道。
“好,我们赔!”
“如果我没猜错,你们都还是学生吧!拿着家里的钱到外面惹事,果然够硬气的啊!”,瘦弱男子又点了一颗烟,透过烟雾看着几人。
这句话很打脸,就连最镇定的宏伟也脸红了。
没想到瘦弱男子话锋一转道:“这次我不会让你们赔钱,不是因为你们是学生,也不是怜悯你们,我这个人向来喜欢交朋友,虽然是以这样的方式第一次相识,也权当是交个朋友吧!”
说着,递给宏伟一张名片,便转身离去。
名片印刷地很简单,上面的字也很醒目,只有两个字“承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