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不过是一小小参军,不在你许州当值,却冒充斜封官,冲犯老母节盛典,妄言国事,斥责大臣、污蔑皇后,尔罪极矣!”宗楚客听得燕钦融回话,赶紧抢在中宗之前斥责起燕钦融来。
“陛下,这逆贼燕钦融,目无君父,张狂至极,犯下欺君大不敬之罪,臣请陛下裁断,将此逆贼仗毙廷前,以儆效尤!”斥责完了燕钦融,宗楚客又开始给中宗施加起了压力。
“臣请陛下裁断,仗毙此贼。”随着宗楚客的脚步,唐休璟、韦巨源、纪处讷、韦温等人也像是提前商量好的一样,齐齐地踏出班列,向中宗奏曰。
看着丹墀底下齐刷刷奏请要杀燕钦融的这些官员,中宗心里很是无奈。刚才中宗正被白朗的模样逗得直乐,随手将白朗的贺本递给了韦后,却不曾想到白朗的贺本中,居然夹着一封弹劾韦后和宗楚客等人的谏本,而且言辞非常苛利。
韦后一看到这封谏本,有人居然如此贬损自己,那还了得?立马对白朗翻脸,而且就要差人去拿了燕钦融。
韦后突然变脸让中宗也有点摸不着头脑,拿过了几上的谏本翻看之后,才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心想着燕钦融虽然对皇后大不敬,但终归是为国为民的一片忠心,于是赶紧安慰韦后,并且差黄太监去讲燕钦融带上殿来。
原本按照中宗的打算,将这燕钦融带上殿来,好生训斥一番,让韦后也出一口恶气之后,将他逐出殿去就是了,就像当初对待郎岌的一样,总是要保下他的一条命来!
可没料到宗楚客等人,此时却齐刷刷地要逼着自己杀燕钦融。这让中宗实在有点为难。
“诸卿免礼,这燕钦融虽然狂妄至极,欺君犯上,但念在他是朝廷正员,而且也是为江山社稷着想,朕以为,就暂且免他一死,革职查办吧!”
“哼“,中宗的话语才刚落,身边的韦后鼻子里就冷哼了一声,接着说道:”皇上如此一说,那燕钦融说的就是对的喽?我也真是祸国殃民之人了?“
“皇后多虑了,朕怎么会是这个意思呢。”中宗一听韦后的话,赶紧解释了起来,“燕钦融是我大唐的许州参军,肯定不会如此目无君父,我想他这个谏本,肯定也是受人蛊惑,一时糊涂写得。这才要给他一次机会,让他当面说明这谏本中的话不是出自他的本意,是不是啊?燕钦融。”
中宗一心想要保下燕钦融的命,这时居然给燕钦融使起了眼色,让他赶紧服软,顺着自己的话头接下去,自己也好能够保全他。
不过中宗的这个想法,显然是有点太幼稚,他一方面是低估了燕钦融的骨气,另一方面却也高估了韦后的度量。
就连三岁的小孩儿都能听得出的搪塞之词,韦后当然不会信以为真,而燕钦融既然抱定了必死的决心,现在有这面圣的机会,又怎么会改变了主意呢?
燕钦融分明看到了中宗在给自己使眼色,心里也清楚中宗的意思,可是他此来面圣,目的就是为了痛陈时弊,就是为了要唤醒中宗,参劾韦后和宗楚客,却怎么会就此妥协呢?
“小臣斗胆参劾当今皇后,犯了天颜,自知然罪。但要让臣言受人蒙蔽,所上之言并非臣之意,却万难做到,此谏本所言,句句都系臣之肺腑之言。臣虽一介参军,但确系十载寒窗,三遭考铨、大家钦定,两省正宣的堂堂大唐官员,自然要为我大唐的江山社稷尽自己的绵薄之力!不能像那窃据高位,却只知趋炎附势,溜须拍马,不忠君事国的奸佞之辈!”
燕钦融的这番话说得大义凛然,直将那站于御座近旁的威风凛凛的宗楚客,指斥得目瞪口呆,把那以拍韦后的马屁得封相位的唐休璟和韦巨源,说得满脸通红,赶紧整冠理袍,退回近臣班中。
“陛下!臣之所言,实在都是为国为民,别的不说,你看这定昆池畔,还有举国之中,竟有数千不经两省而凭贿赂所得的斜封官!臣闻古之建官设职,不求完备,称职者授,故士有高尚的德行,官有廉明的操守,朝廷有积金的俸赐,百姓家有余粮。先太宗还首创科举制度,恨不得天下英雄尽入彀中矣,却赚得英雄尽白头。今陛下赏之过度,增官无由,使府库空竭,流品混淆。安乐公主等人,置国家体面于不顾,纵小人牟利以求官,得官则害民误国!陛下又以爱女故,任其肆意妄为,长此以往,恐寒了天下人之心啊!……”
“住口,真是放肆!”就连御座之上的中宗皇帝,也觉得燕钦融的这番话说得实在有点过火,虽然他是一番忠君爱国之意,但却将帝王之尊置于何处?只不过是一名小小的参军,居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居然教训起了自己。
“尔巧舌如簧,口口声声忠君爱国,可面对君父连一点礼节都没有,岂是忠君的模样!”
“臣自知欺君罔上,已犯下滔天大罪,所以臣不求苟活于世,落下不忠不孝的骂名,只求陛下能够听臣一劝,罢免佞臣,安顿**,重振祖宗基业,也好对得起列祖列宗!燕钦融听见中宗这样训斥他,竟毫不畏缩,反而抬起头来,用那那利剑般的目光,向御座旁边的和蛾眉倒竖的安乐公主,以及宗楚客等人扫去。
“大胆燕钦融,如此猖狂,你就不怕朕砍了你吗?”中宗注意到他的目光,赶紧喝道。
“若能以臣之一死,换得天下之太平,臣死得其所!”燕钦融还是用他那刀子般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韦后,一字一顿地说道。
这时,强压怒火的韦后,终于被燕钦融这火辣辣的眼神激起了无边的愤怒,再也顾不上中宗在侧,再也顾不上百官眼见,站起身来指着燕钦融就喝道:“速灭此逆贼!”
韦后的话让众臣都愣在了那里,毕竟刚才中宗还亲自说要留了燕钦融一命,而此时韦后却公然下令要杀了燕钦融,帝后之间第一次唱反调,倒将众臣惊的目瞪口呆。
“宗卿,还不动手!”韦后见众人无动于衷,怒气冲冲地又朝宗楚客喝道。
宗楚客被韦后的一声惊得一个激灵灵,这才如梦初醒,赶紧朝御座近旁的羽林卫士大声喝道:“陛下敕旨,杖毙逆贼!”
御座之上的中宗,本也不知道该如何收场,但是这时听宗楚客竟敢当面矫诏,不觉大为震怒,狠狠地瞪了宗楚客一眼,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声。
如狼似虎的羽林卫士这时早已一涌而上,七手八脚地就撕去了燕钦融的袍服,摘去了他的纱翼冠,一把将他按在了地上。
燕钦融被卫士们架住胳臂,拖出凉殿之外,死死地按在地上,几个凶神恶煞般的卫士,高高地举起棍棒就要朝燕钦融打去。御座之上的中宗,看到这一幕也心有不忍,转头朝向了身旁的韦后,嘴唇微微动了动刚想要说些什么。
目光看到韦后那惨白惨白的脸,已经因生气而变得有点狰狞的五官,中宗终究没有将口边的话说了出来,微微地叹了口气,默默地转过了头。
“臣死不憾!只求陛下……”被按到在地的燕钦融,还要挣扎着抬起身子来向中宗做最后的谏议,却不妨宗楚客早就抢先一步,抡起他的象牙朝笏,朝燕钦融狠狠地劈面砍去。
“啊——”燕钦融求陛下要重振朝纲的话还没说出来,就被这一声惨叫所代替了。象牙朝笏是何等的坚硬,宗楚客又是卯足了吃奶的劲打的,这一下即打得燕钦融肉绽血飞,牙齿都吐出来了好几个来,垂下了头去再也出不了声了。
中宗何曾见过这样的场面,内心也是嫉妒不忍,入目之处,卫士们挥舞着铁箍刑杖一下一下地落在燕钦融的身上,虽然隔着很远,但中宗都能听见骨头断裂的的声音。虽然这是打在燕钦融的身上,但中宗皇帝却觉得,这每一下都是打在自己心上。
脑子里还不停地回响着宗楚客立于丹墀之上的那句:“陛下敕旨,杖毙逆贼!”自己分明就在御座上坐着,何曾下过如此的命令,宗楚客明显就是当面矫诏。
自己的这位总宰,分明就没有将他这个皇帝看在眼里,要不然也不会如此放肆了。
“哈哈哈哈!活该,这个该死的参军!”宗楚客看见被打得血肉横飞的燕钦融,不觉出了一口恶气,不知道是不是高兴过头了,竟朗声称快起来,虽然是在凉殿之外,但是殿内此时静的出奇,凉殿里的诸人,将宗楚客的这句话听得清清楚楚。
“哼!”御座之上的中宗皇帝,突然间拂袖站了起来,盯着宗楚客的方向,鼻子里狠狠地“哼“了一声。
中宗这明显不满的冷哼,声音依旧不大,但却使全场再次为之一震,凉殿之内的百官也都大为诧异。就连身旁的韦后,这时候也抬起头来看着气冲冲的中宗,心里也有点害怕了。
可脸上阴云密布的中宗,这时却哪里理这些,他一拂袖子,大踏步地就离开御座,径直朝前面凉殿外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