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离了钢筋水泥的气息，双蛇村的早晨，在阳光下，安静的让人忘记了时间的走向。
林西第一次感觉到自然醒是什么感觉，虽然之前在城市中，他会在周末休息时晚起，但是那时候，也是会因为一些吵闹声音或者是电话铃声将他叫醒，今天，远离了手机、闹表、邻居等等城市的喧嚣，甚至空气中都没有其他气息的纯粹，让人有种坠入深海的空寂。
扭头，透过卧室门，看到了两张熟悉的遗像，心中的愉悦顿时消褪了。
这个世界，只剩下他还有爷爷了。
大伯母和那从未见过面比他小很多岁的表妹，也离开了双蛇村，如同当年的母亲一样决绝，只是大伯母，带走了表妹，而林西的母亲，则将他留了下来。
老式的瓦房，用的还是水井，林西不熟练的打上来水，沁凉的井水，让昏昏欲睡的精神，立刻精神了起来，刚洗漱完，院门就响了，爷爷从外面回来，手里还拎着用纸包好的肉。
“起来了啊，够早的啊。”
“嗯。”林西，快点微笑啊，该死，表情别那么僵硬。
“早上，吃臊子面吧，你也有很多年没吃了。”
“好。”该死的，林西，多说几句啊，快！
“我记得你小时候最喜欢吃这个面，每次我做这个，你都会把整碗饭都吃了。”
“嗯。”该死的，该死的，嘴角翘一翘，然后多说点话，林西。
“你。”厨房门口，林超群站住了脚，轻叹一口气，如果不是林西敏锐的听觉，恐怕根本听不到这轻微的无奈叹气“小西，如果不想笑，就别笑了。”
林西表情僵硬想要扯出笑容，眼神却内疚的注视着林超群审视的双眼。
“从你回家，我就一直在想，当初我的做法，是不是正确的，或许不应该离开村子比较好，只是，你爸，他——期望你离开这里。”
“父亲？”听到爷爷提起父亲，林西想起了那份带来一切改变的项链，还有奇怪的四个字遗言。这也是他回到这里的初衷，只是面对爷爷，他有一种感觉，不希望这件事被爷爷知晓。
“你呀，一直都叫他们，父亲母亲，为什么不叫爸妈呢，其实他们都挺在乎你的。”
从地上拉过一个矮凳，林西坐在了厨房门口，听着爷爷的问话，突然插话。
“爷爷，我母…..我妈，她前一阵给我一些东西，她的意思是再也不联络了。”
忙碌的人影停顿了片刻，“唉，她也是个可怜人，你别怪她，当初她也是无奈，是我们家对不起她。”
爷爷话中的含义，让林西不解，丈夫死后，第一时间抛弃年幼的儿子，多年不见，却在遗嘱中说她对我从未有过关爱，这样的母亲，这样的妈真让人难以理解，到底是谁对不起谁？
“爷爷，当初我妈为什么离开？”
洗肉的哗哗水声，在寂静的环境中被放大数倍，一段时间内，两个人都没有再交谈，直到林西已经放弃了爷爷会回答这个问题时，林超群突然给出了一个让他万分意外的答案。
“双蛇村的村民，都是来自于神所带来的人类，开始时，只有六男六女。哪怕再怎么繁衍，也不会让村子变成现在这样的规模，你知道为什么村落会一直存在到现在吗？”没有等到林西回答，林超群一边背对着林西切着菜，一边继续说道“因为通婚，当第一个外面人类进入村落开始后，让村民发现了外面广阔的世界，第一个走出村落的人，他并不是因为好奇而出去，而是带着使命走出去，因为那时候，村子里即将断了传承，哪怕是共妻这样的陋习，也依旧挽救不了再也没有新生婴儿的悲哀，于是，有人走了出去，几个月后，他带回来了七名十几岁的被卖的女孩。村民发现有了新的希望，接着有了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除了开始一两次是十几岁少女，剩下的时候都是新生的婴儿，有男有女，他们并不知道他们属于外面的世界，于是，双蛇村的传承繁衍用这种交易进行着，甚至渐渐成为了习俗，尤其是传说，这是神谕，双蛇分离，传承也要分离，最终，村子有了一个默认的村规，所有的男人他们的另一半都是从村外世界而来，所有的女人另一半也都是从村外而来。不允许村民之间通婚，也不允许已经那些买来的人嫁给外人。”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村里的历史已经久不可查，这样一代代传承下来，村子里买来了多少婴儿？古代还好说，毕竟那时候人口买卖很常见，但是现在呢？那些新生的婴儿，那些……等等，“那，我的母亲？”
对自己冷漠的态度，在父亲去世后，就失踪的母亲，那些无法对自己有亲情爱意的语句，是否说明了母亲难道也是从外面…..来的？
“村子里，大多数‘孕种’都是从外面买来的，孕种就是指村民的另一半伴侣，但是你的母亲，她当初，是我在外面捡到的，那时候，她已经有两岁了吧，被遗弃在医院门口，因为我不想去买一些被强迫的孩子，就想在医院这里看看，有没有被抛弃的孩子，毕竟那个年代，很多人都吃不饱，丢弃孩子的事，经常发生。结果看到了厕所门口椅子上，襁褓中的女孩，和一封写着希望好心人领养的信件。”
知道爷爷不是“人贩子”，被村子奇葩风俗震惊的林西，稍微好受了些。
“我从小一直领养她，让她和你爸一起长大，后来，他们和你一样，出去上学，之后，高中毕业时，却只有你爸一个人回来了。”
听到这里，林西似乎已经猜到了接下来的故事，一大波狗血即将到来的惨淡故事。
“你妈那时候已经知道了村中孕种的习俗，也知道了我收养她是为了和你爸结婚，但是，她在上学时，却喜欢上了其他人，她不打算回到村里。”
“那她后来？”是啊，自己的存在，应该证明，她还是回来了。
“她失踪了，你爸一个人回来，而就在一年后，她主动回来，那时候，她已经濒临死亡。”
“发生什么事了？”
“村口神像下，有一句残缺的神谕，还记得吗？”爷爷突然问林西，手有力的揉着面，侧脸表情麻木空洞。
“永远不可以离开，除非神的允许。”爷爷曾一个字一个字的告诉他含义，像是要将这句话牢牢的镌刻入他的灵魂。
“是的，永远不可以离开。”
“但是他们出去上学了啊，包括我，包括很多村子里出去的人，他们不是都——”
“短暂的离开，在祭祀那里，向神祈祷，可以允许。所以村民出去一些时间，甚至求学的几年，都可以平安度过，但是一旦超过神允许的时间，哪怕是一分一秒，也将遭到惩罚。”爷爷回头，第一次用严肃到冷酷的表情看着林西。
“爷爷，我不懂，那我，已经离开这么多年了，还有…..还有母亲。”
林超群眼神复杂的看向放置林西父亲和大伯遗像的房间，“因为，神允许你们的离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