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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巍阳城东五里之地,有一座小山岗。山岗不高,呈斜坡状,因其四周生得有许多苍劲挺拔的青松,故而得名青松岗。
此时,天已破晓,晨光渐渐明朗。
放眼望去,只见岗上的青松生得枝繁叶茂,翠屏挺拔,活像一座座灵逸的绿绒高塔,清新典雅,风仪庄重。
如果只有这些倒也还好,可要是稍加留意,便能瞧见松林间分布着的一座座坟墓,以及随风飘荡的黄纸、青飘等物。。。
转眼之间,便会感觉这青松岗上的氛围,一点也不轻松。
因为,这里是一座专门葬人的坟岗。。。
这时,在山岗腰窝处的一块平地上,也已经聚集了不少人,他们当中,有的拿着锄头铁铲,有的手捧香蜡纸烛,更是有人正唱着挽歌哀乐,深情吊念。
赵松林的墓穴被选在了这里,人们所做的一切,正是在为他祭奠送行。
而他的后事,也主要是由石宇胜的三叔石德立,以及张古家一个年长的堂哥一同帮忙操持的。
早些时候,装着他遗体的棺材,便已经从义庄移到了这里,目前正摆放在墓穴旁的一个架子上,只等风水先生做完法事,便可下葬筑坟。
不得不说,赵松林最终被埋在这松林之间,冥冥当中也算是一种归宿。
郭云珍一身素服,左臂缠着厚厚的绷带,脸色苍白的立在棺木前端,石宇胜和张古则伴在她的左右两侧,戴着孝巾,执弟子礼默哀祭奠。
考虑到如今红霞儿神志不清的情况,大伙没有带她一起过来,但是也有许多赵先生所教过的学生及其长辈,闻讯之后,却也自发前来为他送行,因此场面上倒也不算冷清。
安葬的法事正在进行,许多受过赵松林恩惠、或与他有关联的人,都在为他的与世长辞而伤心落泪。
在此期间,人们的目光,或都有意无意的停留在郭云珍的身上,因为此时的她,尽管面容苍白憔悴,但神情却出奇的平静,而且从义庄出发至今,似乎都没有流过一滴眼泪。
俗话说,哀莫大于心死。
她越是这个样子,在场的人们也就越为她担心,谁都知道他们夫妇感情极好,真怕她会一时想不开去做些傻事。
众人的担心是有道理的,郭云珍也的确有过那样的念头。。。
当她昏迷醒来时,也就是事发的第二天,得知昔日相伴左右的人儿,竟然已天人永隔,遥想初见之时的意气风发,潇洒不羁,就恍如昨日一般记忆犹新。
“凄凉别后两应同,最是不胜清怨月明中。。。”
内心悲愤的她,当时就很想自行了断,跟随着赵松林共赴黄泉做伴。
只是一时间又想到红霞儿如今的状况,如果自己真的放手而去,这世上恐怕也再无她容身之地。
女儿的安危,最终迫使郭云珍的理智占据了上风,从而放弃了殉情的打算,同时她也知道,既然该面对的始终躲不过去,那再哭又有何意义?
从那以后,她再也没有流过一滴泪。。。
坚强的人总是会受人尊敬的,有时也会带来些好运。
张古之前已经将他所知道的,整件事的经过,悄悄告诉了石宇胜,并且还告知,他们目前已经知道了救治红霞儿的方法,但某一些治疗手法,还是需要一位修为高深的医者才能施展。
也多亏了他刚认的那个师父,不仅及时的救醒了郭云珍,还决定为她引荐一位,据说是这世上最好的医者,让她带着红霞儿去找他医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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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时辰转眼间过去。
赵松林后事在大家的帮助下,进行得十分顺利,郭云珍一一拜谢,送别了众人之后,自己却仍然矗立在墓旁,久久不语。
石宇胜与张古站在不远处的一颗松树下,望着她的身影,低声的交流着。
“红霞儿的命是真苦,但我看郭婶婶的样子也好不到哪点去,你给我说实话,她受的伤到底咋样?严重不?”石宇胜开口问道。
张古眉头一皱,轻声的道:“我师父说,以她目前的状况,至少要修养几个月才能有好转哟。”
“那就好,我还以为。。。”
“以为啥子?残废啊?”张古话刚出口,就赶紧捂上了嘴,似乎也意识到说错话了。
“呸,你娃娃就是个方脑壳,不说好话。”石宇胜白了他一眼,道:“就你这样,居然还能认个师父带你修行,也不晓得是走咯啥子****运噢,不过话又说回来,你爹娘就真滴舍得你跟他走?”
张古闻言,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应道:“刚开始是不同意滴,不过我叔爷好像以前就见过我师父,在师父面前,他老人家也要自称晚辈叻,嘿嘿。。有我叔爷放话,我爹娘自然就同意咯撒。”
石宇胜看着他得意的样子,心里为他高兴的同时,也难免有一些失落。
是啊,张古有了他未来的路,那自己哩?
有些无奈的叹了一口气,石宇胜从怀中掏出那把小巧的匕首,递到张古面前,道:“诶,这个还给你,你出去以后,肯定还用得着。”
张古一怔,目光直直的看着眼前这把心爱的匕首,那是前天晚上他借给石宇胜防身用的。
然而沉默片刻之后,他却没有伸手去接,反而又把它给推了回去,认真的道:“‘烂石头’,以前我也没有送过你啥子东西,我这一走,也不晓得啥子时候才能回来,这匕首就送给你喽,就当留个纪念嘛。”
石宇胜目光与他交汇,有些不自然的别过脸去,悄悄的抹了一下眼角的泪花,收起匕首后,声音有些哽咽的道:“我会一直把它带在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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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扶岗,骄阳艳空。
他俩见时辰也不早了,便又一起来到郭云珍的身旁。
石宇胜率先开口:“郭婶婶,你准备啥子时候带红霞儿走?”
郭云珍转过身来,眼珠中血丝弥漫,声音沙哑的说道:“明日就走。”
张古看着她的样子,有些担忧:“郭婶婶,我师父说那个医师住在千里之外的旭烟湖,远得很哟,你现在伤又没好,要不等些天再走?”
郭云珍抬头看着远处,叹道:“我等得了,红霞儿等不了。”
这时,一阵大风袭来,场中便又多出了一道身影,身材雄健,面容粗犷,一颗闪亮的大光头让人印象深刻。
他一现身,张古立刻惊喜的叫道:“师父”。
郭云珍回过神来,也躬身一礼道:“金前辈。”
场中唯独石宇胜没有见过此人,不过从张古他们的称呼中,他不用想都知道,这人便是其刚认的师父了,所以也跟着行了一礼。
金石开一如既往的拍着他那颗闪亮大光头,敞开嗓门对张古道:“回去收拾东西吧,我们明日和她们一块走。”
石宇胜一惊,忍不住抢先问道:“金大师,咋这么急,你们这是要去哪啊?”
金石开目光淡淡的扫了他一眼,道:“我要带张古去一趟西番办些事,顺便安排她们母女俩去东边找我师兄治伤。怎么?你有事?”
石宇胜听完后欲言又止,神情暗淡的摇了摇头。。。
张古在一旁见着有些不忍心,突然他眼珠子一转,对金石开说道:“师父,你干脆也收他为徒嘛,带他一起走。”
石宇胜闻言一惊,转念一想便又觉得有些兴奋,不由对着张古眨了眨眼睛,表示赞叹,接着又一脸希翼的望着金石开。
金石开浓眉一挑,显然没料到张古会这样说,而又见石宇胜神情中流露出的期盼,他这才开始仔细的审视着面前的这个少年。
半响后,金石开才缓缓开口道:“我不能收你为徒。”
他的嗓门很大,这句话说得很是清晰,可越是清晰,便越是犹如晴天霹雳般猛烈,瞬间就打破了石宇胜的希望,使其脸上泛起一阵红一阵白的颜色,神情难堪至极。
张古闻言之后大急,还想再争取着说些什么,却被金石开摆手制止,便听他对石宇胜接着说道:“小子,我不收你,是有原因的。一来你体质五行属土,我的功法并不适合你。”
“二来,我这里门禁比较特殊,向来都是一脉单传,既然收了张古,便不会再收旁人。”
他顿了顿:“不过,要是你有也修行的打算,那我便给你指条明路。如果想要你们哥俩再次相聚,并且都有所作为,那你就去五明院,因为最迟一年,我肯定会把张古带过去。”
金石开的话,石宇胜算是听明白了,事到如今,他也不会死皮烂脸的纠缠,惹人厌烦。
而金石开最后那句话,确是真正吸引了他的注意,他神色惊异的问道:“五明院?那是啥子?”
金石开没好气的看着他,道:“那是啥子?那是老子的师门,天下道门领袖,中州第一修行宗门。”
石宇胜跟张古对视了一眼,不由都兴奋的抱作一团,心想只要还能有机会相聚就好,管他什么第一还是第二宗门,去就是了。
然而,金石开没等他们高兴得太久,便立即浇了一盆冷水:“哼哼。。别说我没提醒你,五明院可不是那么好进的。开院收徒的典礼每三年才有一次,想要入院修行的少年往往成百上千,偏偏入院名额又有限。能够从中脱颖而出拿到名额的,必定是百里挑一的英才少年。”
接着,他神情玩味的看着石宇胜,道:“小子,以你目前的水准,想要入院修行还差得很远,而且你已经没有太多时间准备,因为明年春季就有一次开院大典,一旦错过了,就要再等三年,所以你自求多福吧。”
石宇胜闻言之后,掰着指头一算这时间,不由瞪大眼睛问道:“啊?那一年以后开院大典都结束了,张古咋进?”
直到这时候,他还在关心什么时候能与张古重逢,仿佛进入五明院对他来说就是家常便饭的事,全然没有意会到金石开评价他水准不够、机会不大的话语,更加无视着金石开看他就像看一个白痴一样的表情。。。
金石开也懒得与他多说,傲然道:“哼!老子的徒弟,当然随时都可以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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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石开带着张古先行离开了,在张古的再三恳求下,他临走时几番犹豫,最终还是丢给了石宇胜一本名叫《自然经》的功法典籍,告诫他不许外传,自行尝试修习,以便为来年五明院的入院考核做些准备。
他们走后,场中便只剩下了石宇胜与郭云珍,气氛略微却显得有些沉闷。
郭云珍见他面色阴晴不定,以为他还在为好友们的即将离去而失落,于是单手扶着他的肩膀,安慰道:“宇胜,来日方长,你们几个还会相聚的,红霞儿也会好起来的。”
可石宇胜却突然抬起头,神色复杂的对她说道:“郭婶婶,其实。。。其实我见过虚空石牌。”
话如惊雷,郭云珍怵然色变:“你怎么会。。。?”
“但石牌又被我弄丢喽。”石宇胜再次低下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