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听那瘦削男子尖声痛呼一声,俯身急捂住自己血流不止的断臂处。沈清照却已疾然迈前一步,长剑再度陡地出鞘,剑锋斜指那瘦削男子!
此刻,他温玉般的脸上终于聚满了勃然的怒意与杀气!
然而垂目看着这个此际匍跪在地上、长发散乱满面血污的男子,这个南海剑邪传人此刻狼狈的姿态,他终于只是默然收回长剑,轻声吐了一字:“滚。”
他这一字音还未落,便见那瘦削男子早已捂着自己断臂处的伤口,仓惶转身而逃,一阵风也似地飞奔远去,颀长瘦削的身形只是瞬息间便没入幽林中,消隐不见。
这时,便听三声单调而清脆的击掌声在台下响起。在此刻一片静默的会场中,那掌声显得格外突兀而诡异,隐约含着某种讥嘲的意味。
众人循着掌声来处望去,就见一人青衣落落,正望着此刻立在比武台中央、白衣如雪的贵公子,目透笑意。
他那笑容虽然看去十分温煦和蔼,神情闲淡而优雅,然而在场之人却皆感到一阵慑人的冷意、一股凌人的霸气自他那袭宽缓的青衫上蓬然生发出,向场中遥遥荡散开去。
众人顿时都觉背脊一寒。
曈影却毫不理会场中聚来的那些惊愕的目光,只目注着此际立在比武台中央的那白衣公子。
就听他掌声毕后,蓦地朗声笑道:“试剑山庄二少主果然慈悲心肠!武林若遇此良主,实乃苍生之福泽、江湖之希望!”
沈清照不解他此言用意何在,却又不愿在他面前失了风度,只得温然笑道:“错蒙光明教主如此抬举,沈某人愧不敢当。”
他此言出,满场俱是一惊!
——此人竟然是魔教的光明教主?那个他们此次召开武林大会、选拔武林盟主将要密议声讨的人?!
而此人竟然敢孤身出现在此处、在正道群雄环伺的包围之中——难道,他竟是全未将他们放在眼里?
——还是,他是有备而来?
众人的目光不由移向场外,四处梭巡着,甚至不敢漏过树荫下的任何一处阴影;高手们敛息凝神,将剑气散布开去,耳朵仔细听辨着周遭一切微弱的响动。
待到确定这附近确实并无魔教教众的埋伏之后,便听四下“锵锵”之声纷乱地响成一片——对魔教深刻入骨的痛恶,让所有人皆在一瞬间齐刷刷亮出了兵器。
那些兵器在朗朗月色下反射着铁冷的寒光,齐指向此际站在比武台下、人群中央的二人。
筠悒的脸色微微一沉。她并不是畏怕这些夺人性命的武器,而是——她完全不知道,身边这个人,究竟是如何作想的!
——难道,他竟是要在此地、与她联手血洗正道群雄吗?!
她游目望着这些正道群雄们手中的兵刃,一颗玲珑心不由得暗自绞紧。
她此刻,心中只是祈祷:这些人,千万莫要出招!
曈影说过:从没有人能杀死我。想杀死我的人,最终都只有一个下场——就是死。
对此,她一直深信不疑。
便在双方僵持之际,却听台上飘来一个淡淡的声音:“敢问柳公子,本次武林大会,有限制何人不能到场吗?”
柳澹之似乎已猜忖到他的用意,便听他淡淡答道:“没有。”
筠悒心中登时一宽。因为那个在站在台上说话的人,正是沈清照。
就听沈清照又问道:“那么,明尊教的教主可算是客?”
柳澹之颔首道:“当然。”
沈清照微然一笑道:“那么,我们是否也应该一视同仁?”
就见柳澹之缓缓点了点头,清俊的面上透出一丝柔和的笑意:“那是自然。”
“那么——”沈清照随即目视场下,放声道,“也请这么多位武林同道们,收起你们手中的刀剑,莫要失了江湖礼数。”
早在武林大会开始之前,沈清照便已是正道群雄心中默认的盟主,召开这个武林大会,也不过是一场仪式而已。
位居百晓生兵器谱上排行第二的“流风徊雪剑”,江湖中确已罕有其匹。若是试剑山庄大公子沈清熹仍旧在世,沈清照并不会来争这个盟主之位,撄夺兄长的荣耀。然而沈清熹已于上届江南武林召开的英雄会中身败名裂,羞愤之下,咬舌自尽而死。试剑山庄是江南第一武林世家,而沈公子又是德才兼具、胸怀天下的英雄,那么如今这个盟主之位,他应是再无理由退让了。
此刻听他如此一说,群雄面色俱都一变,继而均皆现出一丝惭愧之容来。他们此刻也都已明白了沈公子的用意:武林正道早在数十年前,便已人才凋零;身为正道三座泰山北斗的少林与武当派并无派出弟子参加此届大会,峨眉派已灭,而华山、崆峒、青城等派的几位高手又都在大会前离奇失踪……而如今这个传闻武功无敌于天下的魔教教主竟然亲临会场,又哪里是他们所能够匹敌的?
“哈哈……”曈影犹如看戏般听着台上二人的一番对话,此时忽地击掌笑道,“沈公子果然慈悲为怀、心济万民!”
他话音一顿,陡地一寒:“只是不知……你手中的剑,有没有给你慈悲的资格?”
沈清照心头一跳,却不动声色道:“莫非阁下也有意来一试在下的身手?”
却见一丝不屑的冷笑自曈影刀削般的薄唇边逸出,他的语音清冷而飘忽:“我想沈公子应该记得,本座曾经说过:本座绝不会在会场上动手,却又何故而有此一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