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他话音未落,筠悒便凄然打断了他。便见她颤抖地摇着头,从他怀中爬起身子,抬起手掌,轻轻摩挲着他消瘦的面容,唇间渐渐溢出一缕苦笑:很好?这样的生活,简直生不如死!
然而,她并没有让箬恒听见此刻自己心中的这番话语。她只是轻轻吸了一口气,高高仰起脸,举目望向头顶黑黝黝的冰冷石壁,缓缓凝散了眼底的泪光。
随即便蓦地站起身,转身向石牢外走了出去。
在她起身的一刻,她听见身后发出短促的清脆响声——那是那个紫瞳少年此刻终于忍不住站起身,自私地想要挽留住她的恋人——请她留在这个冰冷阴暗的牢室内,多陪伴自己一刻。
然而筠悒却只是有些歉然地回眸看了他一眼后,便轻轻阖上了牢室的石门,将里面的人重新隔绝在不见天日的漆黑之中。
——他心里一定会责怪自己的残忍吧?可是,她实在忍不下心再久留于此地。
她**都心心念念着要与他相见,可是每当来到了这里之后,却又迫不及待地想要逃离——逃离这座囚禁了他、也囚禁了自己的心和自由的牢室。
她麻木地聆听着不绝传入耳畔的凄厉或者哀切的呻吟,无动于衷地缓步走出了这座地底石牢。
然而她眸中凝聚的怒意与恨意却未消减半分,宛如针尖一般刺在她清婉明丽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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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袭菲薄的红衣宛如一条染满鲜血的锦缎,在无涯的雪色中逆风飘舞。
红衣女子彳亍独行在苍茫雪山中。清窈的身形映着身后万里寒光,看去显得说不出的哀伤落寞。
纷纷扬扬的雪霰在她身后漫漫飘落,仿佛无情的苍天无意坠落人间的几滴泪花。
入秋后的雪山白昼很短,天色不一时便暗了下去。西斜的日光垂照而下,将茫茫的白雪仿佛也镀染了一层血红。
而一人便茕然立在这满目残艳的夕阳与雪色间,执伞遥望着她。那一袭赤金火浣裘仿似也融入了他身后那片晚霞夕晕中。
筠悒乍然望见这个人竟会出现在此地,不由微微怔忪了一刻。随即徐步向他走去。
却见曈影将那柄乌骨伞遥遥抛给她后,便径自沐着雪霰,负手行远了。
奇异的是,那鹅毛般的雪霰在及他身时,便尽皆消融于无痕。
筠悒却并不感到惊奇,只随着他向前行去。走了许久后,二人都各无一语。
久久后,忽听他轻轻叹了口气,声音似是有些无奈,混合着一丝落寞:“你心里很恨我吗?”
筠悒微微一怔,似是未曾预料到他竟会问自己这样的话。然而只是一瞬后,便即微抬秀眸,清透的眸子里轻轻漾出一丝嘲弄的光彩:“怎么?原来曈影大教主竟很在意我这个小女子是否恨你吗?”
“……呵呵,是我多话了。”曈影微微默然一刻,随即苦笑着摇了摇头:这个女人,总是不愿放过任何一个可以挖苦自己的机会呢。
他此时的声音也再不复日间在昆吾殿中之时那般的冷漠,温和得竟宛如换了一个人。似乎是斟酌了一刻,方才缓声问道:“我预备三日后,东行去中原一趟——你,可愿意陪我同去?”
就见一丝冷笑蓦地自筠悒薄薄的唇边曳出,那宛如山泉般的声音此际清冷如冰:“这种事,大教主又何必同我商量?您是教主,您一个命令传达下去,自有万千教众为您赴死,又何必遣我这样一个难成大事的小女子陪您?您难道就不怕小女子我坏了您大教主的大事?”
曈影被她这一番抢白怔得微微错愕了一刻,随即蓦地大笑起来。笑毕后,方侧头望定她,轻声问道:“你莫非还在记恨我那夜说过的话么?”
便见筠悒冷冷侧开脸去,轻轻哼了一声:“您是堂堂明尊教的光明教主,受万千教民敬仰膜拜;我不过是一个不学无术的小女子,哪里敢记恨您大教主说过的话?”
“呵呵……”曈影挂在脸上的笑容似乎有些苦涩,便听他幽幽叹息道:“今趟下山,除你之外,我并不打算带上一个明尊教的弟子;不过,我也并不强迫于你……”
筠悒闻言终于缓缓转过头来,望着他,迟疑了一刻,才讷讷问道:“去哪里?”
便见曈影悠然一笑道:“若是你愿意的话,我们下山后可以尽情去悠游山水,好好放松一阵子……你说好不好?”
筠悒沉思着他的话,面色忽地一变,怔怔抬眸盯着他:“你莫非是打算去西湖,参加那个什么武林大会?”
那双冰蓝色重眸微微一亮,瞳影定睛注视了她一刻,冷酷的脸上竟宛然浮起了一丝赞许的笑意。便听他一字一顿问道:“那么,你又敢不敢,陪我同去?”
筠悒蓦地倒吸一口冷气,不可思议地瞪着他:如今整个中原正道都憎恨他入骨,召开这次武林大会,便是为要择出一位武林盟主,统帅整个武林声讨明尊教。而作为魔教教主、整个武林正道的公敌,他竟然敢单身赴会!
筠悒眸中神色几度变幻,终于,仿佛也为他这句话中的豪情所感染了一般,挑眉一笑道:“为何不敢?”她顿了一顿,随即略带俏皮地咬唇一笑,秋波婉转:“何况,就算出了再大的糟糕事情,也有曈影大教主您罩着我,我又何必害怕?”
“哈哈……”曈影也不禁大笑起来,斜眸瞅着她,“你就对我如此有信心?难道就不怕被我拖下水,沦为众矢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