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那青衣男子年纪不过二十四五岁,剑眉星目,面相俊朗,人却十分豪爽。为那少年斟满一杯酒后,又撕了一只鸡腿给他。
少年显是饿得极了,接过那鸡腿后,便狼吞虎咽地塞入口中,大口咀嚼起来。又不时往嘴里塞几口馒头。
为客人上菜的小二经过,看见他这副吃相,不由冷冷笑了一声。白衣少年却浑若未见,只自顾自往口中喂送食物。
那青衣男子见他一杯酒已饮尽,便又为他满上一杯。却突听旁坐一个虬须汉子长长叹了一口气,道:“魔教挥军东来,昨日便已抵达川中,声势之浩大,当真空前未见啊……看来这次魔教几乎出动了教中大半人马……”
白衣少年闻声,忽地停下了狼吞虎咽的动作。显然,那虬须汉子的话题吸引了这个少年的注意。
便听另一人接口道:“魔教大军此次浩浩荡荡而来,川中大多门派都已不战而降了。也有别派去华山、崆峒、武当派搬取救兵,然而华山与崆峒两派掌门诸多推诿;武当派救兵方从山下出发,恐怕等他们赶到时,整个川地已都沦为魔教领土了。”
他话声才落,便听“砰”的一声巨响。众人一惊之下,均回头望去,见却是另桌一个年轻人手握成拳,在桌上重重一捶,怒喝道:“此次我等奉师门之命下山,便是因为师父师叔们深恐本派将有灭劫之灾,预要与门派共存亡,却将我们十几个年轻弟子逐出山门,欲要保存我门派一息命脉……师父啊!”
他酒气上冲,语声突转悲亢,忽然间便伏桌痛哭起来。
他堂堂七尺男儿,在这大庭广众下,伏到在桌上痛哭,更不时发出几声啜泣,这副样子看去让人甚觉滑稽。
然而此刻,却无人能笑得出来。满座人望之,均不禁心生恻然。
这些人说话都透着浓重的蜀地口音,想来都是蜀地一些门派的弟子。
白衣少年默默放下手中的烧鸡和馒头,清秀的眉峰微微蹙了起来,尘垢满面的脸上渐渐透出一种深切的悲悯之色。
对面的青衣男子似乎没注意到他神色的变化。他的剑眉也微微锁了起来,沉吟着道:“此次魔教大军进犯蜀中,立世百年的峨嵋派,只怕也要……”
他沉沉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下去。
便见少年忽然长身而起。他黑白清明的眸子里,此刻已渐渐腾起一丝怒意。
他的手重重撑着桌子,整张桌子在他的掌力之下,忽然轰地一声,裂为万千碎屑!
那小二一惊,忙放下手里的活,转身奔上前来,指着他:“你、你……”
他结结巴巴的话语戛然鲠止在喉间。这时他已看见,满桌的鸡、鱼、牛肉、馒头,都夹杂在纷飞的木屑与杯盏瓷片中,在这少年的一掌之力下,化为齑粉!
霎时举座皆惊。茶肆内所有人的目光都投望过来,聚落在这个看似不起眼的落拓少年身上。
小二也骤然瞪大了眼,脸色渐渐苍白如纸——他绝没有想到,这个衣衫敝烂的穷困少年,功力竟会如此深厚!
何止深厚,简直已到了惊世骇俗的地步。他在这里当了十几年的小二,这么多年来,路过这间茶肆的武林高手没有一千也有五百,却绝没有一个人的武功能高到他这个地步!
他甚至能肯定,单凭这少年一掌震碎这满桌酒饭的功力,当世绝没有几个人是他的对手!
一时满座寂静。待纷纷扬扬的尘灰落尽后,少年忽然握起桌上那柄包着脏布的长剑,便转身举步迈出了茶肆。
茶肆内众人的目光仍旧一瞬不瞬地盯着他邋遢、肮脏的背影。然而此时,这邋遢、肮脏的背影看在他们眼里,却已不再落拓,而是透着一种令人心凛、心怵的气势!
那小二兀自拍抚着胸口喘息,回想起方才对这少年的无理和刁难,不由举起毛巾擦了擦额前惊出的冷汗。
那白衣少年却忽似想起了什么一般,顿住了脚步。
小二的脸色又转而变得苍白。便见他忽地回过身,竟朝自己走了过来。
小二顿然如蒙电击。他猝然跪下身去,头也不敢抬起,只颤声哀求道:“这位少侠、这位英雄……小的方才有眼不识泰山,求您千万别见怪……您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小的,小的日后每日烧香供奉您……”
他正自啰啰嗦嗦地说下去,便突觉掌心一凉。他愕然抬头望着掌心,见却是两锭足有十两的银子。
他满面怔忪地抬起头,便见那少年手指被自己一掌轰出的一地狼藉,清秀的脸上现出一丝歉然之色:“方才打碎了你们的桌碗,这是赔给你的钱。”
少年顿了一顿,低头看了他一眼,温声又道:“还有,以后若是再看到我这样的客人,不要忘记给他倒茶。”
他说着仰起脸,望了一眼高空中那轮炎炎烈日,叹了口气,喃喃:“这大热天的,长久跋涉,不喝水,人真的会渴死。”
那小二不敢抬头看他,只得不住点着头应道:“是是是,小的一定谨记少侠的教诲,不敢有片刻或忘。”
那少年点头笑了一下,便径自转身,去牵起他那匹白马。
方跨上马鞍,却见方才那邀他共桌饮酒的青衣男子也紧步跟了过来,朝他抱拳道:“不知这位小兄弟怎么称呼?”
那少年淡淡一笑,道:“我叫南宫允。”
那青衣男子笑道:“你这是要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