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年的双唇冰冷而颤抖,然而那个吻却是那样的温柔,又那样的羞涩,酥酥软软地荡过那个少女的心……
那少年的怀抱温软而舒服,让她一辈子、都不想再放开……
那夜是他十六岁的生日。那是二人情意初动的一夜,也是那一对少男少女爱意萌芽的一夜……
正午的阳光透过激流的水帘投入这间巨大的石室中,室内光线迷离昏昧,二人周围的空气也仿佛渐渐流散出某种奇异的波纹。
二人无言凝望着彼此,却有一种窒息而暧昧的气氛,随二人的吐息间,悄悄弥散开去。
那一刻,谁都没有开口。筠悒眸波微微闪动着,水红色的面纱衬得她整个人都迷离缥缈,宛若一个不真实的、一触即碎的梦。而泷魅颊旁的晕红却渐渐晕染到整张脸上。
在这样异样的气氛里,便见那双桃花眸忽然弯了弯,温润的眉目渐渐舒展,红绡后隐约浮起一缕笑意。她轻轻抬起手,仿佛是要去触摸少年的脸。
泷魅微微怔了怔,却见她的双手蓦地在虚空中凝顿住。
她五指微微屈合,似乎隔着空气触摸了一下他的脸。一个顽皮的微笑在她清澈的眸底宛如春水般皱起。
她缓缓垂下手,柔柔地叹出一口气:“其实,我还是喜欢叫你箬恒的。”
泷魅脸上的红晕也渐渐褪去。他微微一笑,喃喃道:“其实,我也喜欢师父为我起的那个名字。”
“那么,”筠悒秀睫轻眨,明眸中分明盈着一丝笑意,“从此之后,你可不许再改回去!”
泷魅的目光忽然黯淡了下去。他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她让他忘记自己的姓氏、忘记自己的家乡,从此彻彻底底成为一个汉人。
可是……他放得下吗?那里是他出生的家乡啊……哪怕,那里已经再没有他的亲人……
不待他答话,筠悒便抬手指住他,正色望着他,一字一字,三分霸道、七分认真地说道:“从此以后,你便是箬恒——师父的弟子,我的师弟。你再也不是‘泷魅’,和‘樱冢护’一点关系也没有……”
她忽地顿了顿,微微垂下双眼,即又抬眸凝视着他,眸光清亮如水:“箬恒师弟,你留下来吧——忘掉过去的一切,重新开始;留在这片土地上,跟我一起,做一个汉人。”
少年微微侧开脸去,目光剧烈地闪动着。他并非一个不解情意的人,他自然明白她话中之意。
然而他却沉默了,久久无言。
筠悒并没有流露出失望之色,清润的目光静静凝视着他,在等着他回答。
泷魅仍在犹豫。
忽然,便见她缓缓抬起手,落在自己鬓边,一分一分、摘下了那方遮面的红绡。
泷魅的目光惊住。这方红绡是她十三岁时,师父亲自为她戴上的,曾嘱咐她千万不可轻易除落。
那是她对师父的承诺。泷魅自然知道摘下这红绡意味着什么。
他的胸口微微起伏着,久久说不出话来。
便在这微妙的时刻,却听一个声音从那黑黝黝的石门后突兀地响起。
“是哪家的小娃娃来此搅扰老头子的清修?”
那声音苍老而雄浑,却隐约透着一种为老不尊的嘻然之意。
二人当即转过身,齐齐跪下,朝那巨大的石门拜倒,齐声道:“紫云真人门下弟子筠悒、箬恒,拜见玄隐前辈。”
沉闷重浊的巨响声中,便见那巨大的石门缓缓开启。二人相顾对视一眼,均在心中深深吸了口气。
千斤石门轰然而开,那老人随即举步迈了出来。
二人不禁抬目望去,却见对面老人衣衫褴褛,华发蓬乱,脚踩一双草鞋,那草鞋竟也是破破烂烂,哪里有个一派宗师的样子?
若是不知情的人看去,必会以为是个山中走出的野人。
二人细目瞧去,发觉他那身衣服虽然敝旧不堪,浆洗得倒是十分干净。那暴露在破旧的草鞋外的脚趾也修剪得十分整洁。
唯独让二人抽不开视线的,是老人那部修理得十分整齐的胡须,紧密地贴在老人下颚上。胡须后依稀露出一张红光满面的脸。脸上挂满了十分慈蔼友善的笑意。
他依稀还是筠悒十岁初见时那般模样,甚至看上去还更加年轻了几岁。
便见玄隐长眉一竖,瞪眼道:“你们两个小娃儿,来找老夫有何贵干啊?”
他口中虽自称“老夫”,又故意竖起双眉,然而眉宇间却尽透着顽童般的笑意,那声音听去也透着种为老不尊的顽皮。
二人闻言均不禁莞尔,方才心中的那阵惶恐与不安此时已都消失无踪。
筠悒走了过去,挽了老人的手臂,笑盈盈说道:“玄隐前辈,这些年您老人家幽居在山里,无事一身轻,瞧这人,可都年轻了好几岁呢。”
玄隐一脸笑容地拍了拍她的头,啐道:“十几年未见,你这小娃娃的嘴巴还是这么甜。”
筠悒嫣然一笑,随即回眸给泷魅使去一个眼色,示意他站起身来。
便即又轻轻叹了口气,憾然道:“可怜师父她老人家,就……”欲言又止。
“你师父……她这些年过得可好?”玄隐似未察觉到她异样的脸色,红光满面的老脸上仍是盈满笑容,随口问道。
便见筠悒脸色一哀,垂泪答道:“师父他……她老人家三年前便过世了。”
“哦?”玄隐脸色一变,笑容登时从他脸上隐去。他微微蹙起眉,沉默了许久,再开口时声音已然有些喑哑:“你师父……她是如何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