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二人谈话之中,几枚黄叶随风簌簌翻卷着,坠入了窗内,飘落在沈清照的白衣上——几缕残晖泻落,那片枯叶竟透出一种残艳、凄厉的红,宛如杜鹃啼出的鲜血一般。
便在这残红的微光下,她看见沈清照又猝然捂住口,迭声咳嗽起来。
筠悒举目望着窗外纷飞的落叶,忽然幽幽叹了口气:“天色不早了,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
她顿了顿,深深看了他一眼,缓缓道:“多保重,沈公子。”
这个久违的称呼仿佛一句咒语,刹那间唤醒了二人沉淀在倥偬岁月深处的那段记忆。
——那如歌如梦、快意恩仇的少年岁月;那打马纵歌、击剑任侠的年少梦想。
然而,这片江湖永远不是少年时他们想象中那个华瞻旖旎的江湖;而那些年少的梦想,也终究都输给了梦醒之后、冰冷残酷的现实……
在翻身跨上马鞍的那一刻,红衣女子又最后回首、深深看了他一眼——
那一刻,她的目光仿佛穿过这段残酷的光阴,从那个男子苍老而瘦弱的身影、与那袭萧然早生的华发下,看到了当年那个温雅如玉、风仪翩翩的白衣公子——那个在她蒙受不白之冤、被人指诉为杀人凶手之时,在金陵城的衙门前雄辩众人、为她洗脱冤屈的白衣贵公子;那个在某个冷雨之夜,在她命悬一线之际,宛如天外飞仙般蓦然降世,一剑挫败她的对手,将她救回山庄,不眠不休照顾她整整三日的白衣侠客……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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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秋天仿佛漫长得没有尽头。
便在这一年秋天,江湖上又发生了一件大事。
这年秋天,武林中迅速崛起了一个神秘的邪异组织。传说组织中人皆为女子,且都是为世间薄情郎辜负过的可怜女子。这些女子倚借着某种妖术,靠吸食男人精气,而获得强大力量。而被他们吸食了精气神的男人,便会沦为一具拥有生命、却失去意识与思考的行尸走肉。
由于这个组织中的女子都喜穿红衣,并且,在她们出现之时,手中都会提着一盏诡异的大红灯笼,因此江湖中人为这个由那些奇女子们构成的组织起名为“红灯门”。
而至于这个神秘组织中那个更加神秘的女主人,却从未在江湖中现过身。她每次在众人眼前经过之时,都会坐在一顶大红轿子中,吹着一曲**的箫音。
有人说,她是下凡为普渡世间所有可怜女子的九天玄女;也有人说,她是来到阳世中搜集男子精气的九幽魔姬。
有人说,她的箫音清绝逸远,恍如天籁;也有人说,她的箫音宛如枭鸣鬼泣,能杀人于弹指。
各种传说甚嚣尘上,却又聚讼纷纭、莫衷一是。而至于传说背后的真相究竟为何,却是无人知晓了。
只是,江湖中人渐渐都给这位来历不明、身份神秘的红灯门女主人起了一个绰号:魔音妖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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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漫长的秋天,也终有尽时。
这年的寒冬依然如期而至。三九那日,她依然穿着一袭水红色的衣裳,孤身来到了青海湖畔——来赴她与某个人的约定。
在那传说中绛樱草生长的地方,就见一个男子青衫磊落,正蹲在湖边,守着一株半开的花。
那花形貌奇特,有些像是扶桑国传说中的樱花,却有如碗口大小;花茎宛如仙人的拂尘,极尽柔韧、优雅之态。颜色亦是特异:外层绯红,中层桃红,内层粉红,最内层……却宛如冬日绽落在寒梅的花蕊上、最洁净的那粒初雪,纯白无暇。
红衣女子静静走至他身后,只觉得那声曾在无数个梦寐中呼唤了千百次的称呼,便在胸臆间沸腾澎湃着、随时要破腔而出。
然而,尚未出口的呼唤却蓦然窒在了喉间。
那袭青色的背影,隐隐熟悉,却又略觉陌生。她极力压抑着,终于不敢将那声称唤诉出口。
须臾后,她看见那个青衣男子小心翼翼地撷下湖边那支开得熟艳的娇嫩花枝,轻轻捧在掌中,向她转过头来——
他那清宁淡远的笑容却于刹那间击碎了她心中的希冀。
片刻的沉默后,只见红衣女子唇边忽地掠过一个无声的苦笑:是他……他少年时也是爱穿青衣的,她怎么竟会忘记了?
四目凝望间,那如梦般的往事,化作无数幻影,纷至杳来;逝水流年,如露如电,倒袭回二人心头。
咫尺间的距离,如此切近,却又这般遥远,竟似已相隔了一生……
终只那样轻轻的一句,化作一抹淡淡的笑容,逸出唇间:“原来你也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