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低低叹了口气:“这个丫头,我太了解她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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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静的华穹宫深处,两母女正相互依偎着,靠在软榻旁。
大光明宫的女主人正柔声跟女儿讲述着自己年轻时、那浮光掠影般的往事,宛如在叙述着一个久远而旖旎的梦境。
“便是因为,我与你爹是在西湖相识,所以我才会为你起名为‘若湖’……”就听纳兰柳曼声吟哦,仿佛哦不尽那愁、那怨、那如梦旧年:“追念西湖上,小舫携歌,晚花行乐……”
“……旧游在否,想如今、翠凋红落。”若湖回想起从前与沈清照共游西湖时,也曾听过这首白石道人的词曲,此刻便忍不住轻声接唱起来。
“你爹年轻之时啊,温文儒雅,风仪翩翩,像极了一个魏晋时的风流名士。他总穿着一袭青衣,四处行医游历,不知有多少姑娘家曾在心里暗暗喜欢着他呢。”纳兰柳柔声叙述着,有笑意在她沉如墨色的眼底盈结,那写满沧桑的冷艳的容颜竟也悄悄染开了两脉红晕,仿佛在叙述中又回到了少女时代,满心满脑都藏着小女儿家那羞于告人的旖旎心事。
“所以,娘就对爹一见钟情了,是吗?”若湖此时仿佛再也不是平日那个冷漠矜持的药王,她宛如天下间所有柔顺的女儿一般,将脸轻轻依伏在母亲的怀间,好奇地追问着母亲与父亲年轻时那段风流佳事。
“呵……不,”纳兰柳掩口笑道,“是他听到我的歌声,自个儿上了我的船。”
“难道那时,你们就……”若湖脸上微红,脱口问。
“……那时倒还没有。你爹是个心无邪念的君子。”纳兰柳轻轻抚摸着女儿的头,那双乌澄静明的眸子里竟然也泛起了微微的羞赧之色,“是我后来自愿……委身给他的。
“他那时候以为我只是个普通的江南歌妓,不知我是敌国的间谍;我也以为他只是个医术高明的药师,不知他竟然是流落民间的大理皇子……
“我们只是两情相愿,如同天下间所有的有情儿女那般,私定了终身……”(此段情节与现有版《情客丁香》有出入,请大家忘记那个青涩的故事,也请没看过此文前传的朋友不要再看那一版了。那一版即将上锁,将来含紫会依照原有的主角写成另一个更精彩的故事^_^)
就听若湖喃喃问道:“难道那时候,娘就生下了我?”
“不,”纳兰柳语气中忽然起了不易察觉的波动,那抹温暖的笑容也渐渐从她脸上隐去,变成一片黯然的苍白,“后来,他骗了我……你还刚在我肚子里的时候,我便与你爹决裂了……”
“那就不要再说了。”若湖体谅地伸臂抱紧了母亲,抬手轻轻拭去了她眼角隐约的泪痕。
“娘……”看着纳兰柳脸上那溢满忧伤的神色,若湖突然忍不住开口问道:“是不是世间所有的男子……在他们心里,女人都永远比不过他们的江山……”
“不,”纳兰柳轻轻摇头,叹息着道,“其实,他们两兄弟都是爱美人不爱江山的人……你知道,你爹他其实并不是一个有野心的男人。只是……他们肩上都扛了更加沉重的包袱:道义、责任、友情……那些羁绊,在他们心中,都是更甚于儿女私情的……”
就听若湖忽然有些痴痴地笑了起来:“其实,女儿很羡慕娘呢……”
“羡慕我?”闻听此言,纳兰柳不禁诧然。
“是啊。毕竟,父亲虽然辜负了您,可他却是个真正的好人……”若湖温婉的笑意中有掩饰不住的苦涩,“可是,天下间这样的好男子太少、太少了……并不是所有人都有父亲那样的胸怀;更没有几个男子会像叔叔那样,肯愿意为了一个女人而舍弃江山……”
她轻声说着,清冽眸子里渐有珠泪暗盈。
“若湖……”纳兰柳有些震惊地看着女儿,仿佛从她凄伤的神色中洞察出了什么秘密,不由关切地问道,“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告诉娘!”
“是不是哪个男人辜负了你,你告诉娘!”纳兰柳有些惊惶地摇着女儿的双肩,焦急地问道,“你为什么会来到大光明宫的,是不是受了什么委屈?——啊?”
却见若湖静静侧过脸去,凝干了眼角的泪光,微微苦笑道:“女儿并没有受什么委屈……只不过,女儿有些伤心而已。
“因为女儿爱上的,并不是一个好人。”
纳兰柳心念急转,脱口道:“是……是沈清照?是不是?”
“娘……”就见若湖缓缓转过脸来,凄然苦笑道,“女儿这一生,都未曾尽过什么孝道。这次,便让女儿留下来,陪着您、保护您吧……”
“你……”纳兰柳凝视着女儿的双眼,不禁蹙眉劝道,“你确定那个男人真的在意你吗?如果那个男人心里并不是真的在意你,你执意留下来,恐怕会……”
“娘……”却见若湖轻轻抬起手,掩住了母亲的嘴,打断她的话,淡然说道,“女儿今趟来大光明顶,一是想再见娘一面;二,便是为了证明这件事而来……
“女儿想知道,女儿在那个男人心里,究竟占据多少分量;若然他真的攻入华穹宫,女儿倘使以命相挟,他肯不肯、愿不愿为女儿放下屠刀,放过娘一命……”
“你、你这个傻孩子!”纳兰柳怒然低叱,“就为了那样一个不值得你爱的男人,你竟然如此轻贱你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