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血,瞬间从她身体各个关节处汹涌而出,溅染了两个男子一身,青衣与黑衣上都绽开了朵朵寒梅。
“箬恒,不要……”在失去意识之前,她口中喃喃吐出这四个字,便觉身后那抹青色已温柔地包裹住了她的身体。
那双坚实的臂膀将她拥得那样的紧,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仿如一池碧波,轻轻托起荷塘中那朵娇弱的红莲。
犹似一片青叶,轻柔地包裹住那枚他守护的花蕊。
永不再分开。
瞳影此刻紧紧地抱着床帏中的女子,紧阖的双目之下有泪水暗暗汹涌。
他忽然想起,他曾经许给这个女子一个未了的心愿。
——“你不是曾经答应过我一样事吗?”那日,她曾深深望着他,泓澈的眸子仿佛一汪清水盈盈闪动,“这也是我对你唯一的请求——请你用你这双沾满鲜血的手,救救我的师弟。”
是的,他此刻已倾听到她内心的那个愿望——便是希望他去救赎她的师弟、她在这世间上挚爱的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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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主将自己与筠悒姑娘关在房里,已整整三日了。
所有的医师与弟子们都不敢去敲开那扇紧闭的房门。只有侍女们在每日晨晚,会小心翼翼地敲开门,将盛饭的托盘送入房内。
再度送饭进去之时,便见筠悒姑娘那盛满汤药与粥水的碗已然空空荡荡,而为教主送进去的饭食却每次都一口未曾动过。
那些侍女们不敢出声劝他用膳,也不敢抬头去看教主一眼,只得端着托盘,小心翼翼退下。
第四日黄昏,在未经通禀之下,便见一双素手轻轻推开了那扇紧闭的房门。
一阵香风随之飘入门内。紫衣女子没有敲门,便轻步走入了这间被幽闭的卧房中。
毓凤宫四季都是温暖如春的,然而一踏入这间房里,她却立即感觉到这间房中四处都仿佛充斥着逼人的寒意,让她不禁生生打了个寒颤。
床前之人缓缓转过头,那双冰蓝色的重眸瞬间向她锁了过来。
她身子微微一震。却赫然发现,此际那冰蓝色重眸下的目光中却并没有平日那份凛然的霸气,甚至还有一些空茫无神。
怔怔看着教主苍白的脸色、与隐隐泛出诡异淡蓝色的唇,她的脸色突然变了。
再也顾不得避忌什么,她蓦地奔上前去,扶住了他仿佛摇摇欲倒般的身子,手臂却不由得一颤——那一刻,她清晰地察觉到,他的整个身体,都正传来极其轻微的战栗。
他每一寸冰凉的肌肤下的肌肉,都呈现出一种极其隐忍的状态。
她不由惊声脱口道:“教主,您……您的寒毒,是否又发作了?”
言毕便再不敢多说一字,双掌紧紧贴住他背脊,欲用自身玄功“沐煦风”为他暂时减缓寒毒发作时的痛苦。
然而,瞳影却只是冷冷推开了她的手。
“教主,您……”妙风诧然脱口。
却见瞳影轻轻摇着头,嘴角紧抿,淡然说道:“你不必再为我驱毒了……等我……等我功力尽失之后,恐怕……此毒的发作,会更加频繁吧……”
他轻轻抬起头,凝视着这个伴他度过整个少年时代的紫衣女子,微微一笑,道:“我早已经不再是当年的那个孩子了……如今,再没有什么痛苦……是我无法承受的。”
“教主!”妙风愕然脱口,不掩焦急之色,“您、您真的是要……要散尽功力,去救那个人?”
就见瞳影笑意凄苦,缓缓转过头去,看向床帏间仍旧陷入昏迷的女子,眸底目光却是极为温柔。许久,便见他终于极缓极缓地,点了一下头。
“教主……如果、如果您真的失去了武功,那、那明尊教可怎么办?”妙风震惊地望着他,语声难以抑制地透出轻微的颤抖。
“教主之位……”瞳影似乎苦笑了一下,就听他轻声叹息道,“这个教主之位,我本就是从那个女人手中夺过来的,只不过现在……要提早交还给她了而已。”
“教主,您莫非真的要……”不知道为何,妙风的声音似乎有些急切,隐约透着一丝莫名的忐忑。
“是的。明日,我便会在昆吾殿前,向本教所有元老宣布此事。”瞳影薄唇边轻轻掠过一个自嘲的笑容,低声道,“是我当初因一念之慈,没有杀了她;而如今看来,似乎我走之后,也再没有人,比她更适合做这个教主了。”
他顿了顿后,定定望着妙风,又缓声交待道:“你们放心,本教如今正值用人之际,那个女人料不致会杀了你们、斩断她自己的左右手。”
“可是……那沈清照、沈清照怎么办?”妙风有些吞吐地问道。那一瞬,似乎有某种极其复杂的神色在她深碧色眸子深处激烈地闪动着。她唇间轻颤,那句话语仿佛随时便将呼之欲出。
冰蓝色的重眸极其微妙地闪烁出一丝锐利的冷光,那道光仿佛瞬间穿透了她这副艳丽的皮囊,直望进她心底深处。他虚弱至极的面容在这一刹那竟透出宛如神祗般睿智的光辉。
妙风的身子不禁微微一颤,一霎间蓦然升起的绝望攫住了她的心。只觉得在这锐利冰寒的目光之下,自己所有的秘密与私心都再也无所遁形。
终于,瞳影只是淡淡地开口道:“有沈清照掣制住那个女人,将来等我功力恢复之后,便还有机会,再从她手中夺回这个教主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