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吧。”或许是大婚在即,这个素来冷漠寡情的男子脸上也有了微微的暖意。便见他徐步走到妙风身前,忽地幽声开口,唤道:“妙风。”
“属下在。”妙风交掌于胸,等候教主的吩咐。
就听瞳影沉吟着,缓缓问:“你身兼本教司书使,可知道世间有何良药,能恢复破损的容颜?”
即听妙风恭声答道:“有绛樱草可使人恢复容颜,永葆青春;兼可增强体魄,延年益寿。”
“世间当真有此奇物?”瞳影喜形于色,忙追问道:“此物生在何处?”
“书中有载,此花开在青海湖底。”便见妙风微微颦眉道,“然此物乃为世间神物,开无定处,七年才生出一朵,且此花须臾即陨,必须在花凋谢前服下,否则将毫无效力。”
瞳影再度追问道:“下一次开花是在何日?”
妙风掐指算了一下,低头沉吟道:“若属下估算无错,当是在今年三九之日。”
“三九么?”瞳影郁结稍展,回首望向身侧的红衣女子,温颜笑道,“今年三九之日,我必带你去青海湖上,为你将此奇花摘来。”
却见筠悒眉目温润舒展,清透的眸中漾盈着一缕淡如春水的笑意,轻抬臻首道:“能否恢复容颜,于我,此刻已不再是首要之事了。”
瞳影不禁诧然脱口:“哦?”
“因为我已经得到了世间女子梦寐中都不可能得到的、最珍贵的一切。”就见筠悒举步上前,轻轻握起了他的手,红绡后那双泓澈如泉的眸子静静凝视着他,一字一字说道:“因为我已经得到了我面前这个天下间最尊贵、优秀的男子倾心付出的所有爱。”
“筠悒。”在万千教众仰望的目光下,瞳影忽然间张臂拥她入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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瞳影并不是一个注重形式的人。三日并不是一个特别短暂的时限。以二十八宿**的办事效率,铺排打点成婚大典前的一切,三日时间,已经绰绰有余。
三日后是不是一个吉日?没有人敢问,也没有人会去在意这些。
至于教主的成婚大典,亦是从简而行便可。
经过这一路上的一个月余时间,筠悒的伤势业已基本康复。三日的时间,已足够让她收整心情,准备着嫁为人妇了。
虽然在偶尔的梦寐之中,她亦禁不住会怀疑:那夜的一切究竟是真实,抑或仅仅是一场不该发生的、突兀而又羞于启口的梦境?
然而于今,这些都已经无所谓了。三日后,她便即将成为他的妻子——名义上真正的妻子,这个大光明宫的女主人。
许是宣布了婚事,反而更多了一些顾忌,自回宫之后两日间,二人反而一直疏于见面。瞳影每夜只顾着批阅宗卷,筹措着重建四处被毁的教观,遣人往各地分坛宣扬教义,收募新弟子;而筠悒每日只闭在房中弹琴作画,偶尔思及那个叫湮儿的少女,心下仍是禁不住一阵黯然:往昔二人言笑晏晏的情景总是不经意地在眼前浮现,然而剧变骤生,转眼间她便变成了那个神秘魔宫的“灵月仙子”,一个一次又一次背叛自己、甚至欲致自己于死地的魔女。
那个白衣如雪的少女清澈眸光与清甜的笑靥常于**梦回之时浮现于眼前,然而转眼间,那个白衣少女即化作大蓬的黑色冥蝶,将她吞噬……那被万蝶噬身的剧痛常于梦魇中清晰无比地再现,令她汗湿重衣,久久再不能眠。
第三日夜间,三更之时又被梦魇惊醒,她终于披衣起身,携着琴在大光明宫里无目的地漫行,不觉间竟已向着万圣峰的方向缓步行去。
冰阶晶澈剔透,衬得她一袭红衣的身形愈加显得清窈单薄。
她举步跨入潜龙亭,愕然发觉亭内竟早已坐了一个人。
那个青衣落落的男子此际背她而坐,正于桌前举杯独酌。在她错愕之间,已回首轻轻一笑,道:“既然来了,便陪我共饮一杯吧?”
短暂的迟疑后,筠悒终于徐步走入亭内,在他对面缓缓落座。
便见瞳影当即为她满上一杯温热的酒水,温然含笑道:“我还以为我们便快要成亲了,所以你不敢见我了。”
“为何我们快要成亲了,我便不敢见你?”筠悒亦笑着举起酒杯,抬眸定定望着他,问。
“女孩子总是会害羞一点的。”瞳影理所当然地回答。
“我可不是普通的女孩子。”语声未毕,筠悒已仰首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悠然反驳道。
瞳影眸光飘忽,幽幽望定她,忽地笑道:“你的酒量,比以前更好了。”
“是么?”筠悒心不在焉地说着话时,又自斟了一杯,倾杯饮尽之后,便见她蓦地垂眸笑道:“在你每夜秉烛批阅宗卷的时候,我已经在这里独饮过无数个夜晚了。”
瞳影轻轻握住她的手,语音飘忽如梦:“寂寞吗?”
就见筠悒黯然苦笑道:“那么多年,都惯了。”
“是么?”瞳影看着她,忽地轻轻叹息道,“在武林尚未统一之前,或许我都不会有太多的时间陪你。”
“我陪你便是。”筠悒亦静静望着他,轻声说道:“你批阅宗卷之时,我就算什么都做不了,至少可以在旁帮你研磨;在你疲累之时,我可以弹琴给你听。”
瞳影不禁动容道:“说起来,我们似乎已经有好久都没有再琴箫合奏一曲了。”他语声微顿,抬首望着绒帘缝隙外的朗朗夜空,突然徐徐提议道:“今晚夜色清明,不如我们再共奏一曲那首《浮花浪蕊》,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