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哪里。”白衣公子口中客套着,已拱手走到前头,为二人引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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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笛公子的书房足有庄内普通厢房的三倍之大。书房内书架林立,数不清的古玩字画陈列其间,一目望去,宛然有种浩如烟海之象。
瞳影与筠悒信步而行,一路细细赏过。那些字画古玩都是稀世珍品,许多皆为前朝名士的墨迹诗章,甚至有本朝几位圣上的墨宝。桌上更摆着一些先秦时代的铜器玉器。
而这些价值连城的古玩珍宝就这样随意地陈列于书房内,数十年来却从未有人敢来盗取,显见这个看似以商贾闻名的世家公子来头也并不简单。
二人徐步走到书桌前,便见书桌两侧墙壁上各挂着一幅水墨画。
左首壁上画中是一个白衣公子,容貌宛如玉山般俊秀,萧然卓立于庭前,正抚笛而奏。赫然却是玉倾城的模样。
墨穹中一轮冰月高悬,映照着他的神情,竟然如同冰雪般落寞。
就见画中左下角有一首题词:
皓月清辉暖,佳人奏抚专。
娇风轻舞解罗衫。
一江镜平梳洗,惊见月中仙。
南北天河远,东西黄泉宽。
为君身随跨三川。
莫念人言,莫念蜚语欢。
莫念聚朝离暮,心刻以长观!
而右首壁上又有一副水墨画。画中是一个身着青衣的年轻人,风仪翩翩,高华清贵。
就见他独倚栏前,静望飞花落满庭,眉间神色悒郁萧索。
画中左下角也题着一首词:
意醉非因酒,神迷但为伊。
启唇莺语燕声稀。
粉面淡云轻掠,羞笑绞罗衣。
我是曲江水,君合陌上渠。
问渠何事若即离?
枉我魂牵,枉我皱涟漪。
枉我浅吟低唱,泪落涨潮汐!
筠悒与瞳影对视一眼后,就见筠悒指着左边那幅画,嫣然笑道:“此画笔致古淡萧散,恬静疏旷,用墨明洁温敦。料来应当是玉公子的那位‘佳人’所作吧?”
玉倾城微笑不答。
便见她随即又指向右边那幅画,道:“而这幅画笔致淡雅清疏,秀润空灵,笔力隽朗淡荡。想来应是玉公子的墨宝了?”
玉倾城大笑道:“姑娘灵心慧智,见识广博,才华当真分毫不逊于世间男子。”
就见瞳影忽然整袖笑道,“可否借公子的墨宝一用?”
玉倾城不解他用意为何,却毫不迟疑,当即在桌上铺展开一张云母笺,又将笔砚放置在纸前,这才朝瞳影拱手一礼。
筠悒此时缓行上前,轻轻为瞳影研磨。瞳影将狼毫在砚台上浸饱了墨汁,当即笔走龙蛇,在洁白的云母笺上肆意挥洒开来。
筠悒静静在旁看着,眉宇间不掩钦羡之色:他的笔意就宛如他出招时的姿态一样,带着一种疏散豪旷、飘逸清奇的气概。
王者气概。
“敝人不才,也以《喝火令》的词牌写下拙作一首,还请玉公子品鉴。”瞳影将那支狼毫重新置于架上,便侧身退让至一旁。
筠悒俯身望去,忍不住轻轻启口哦诵道:
“态胜杨花媚,风随弱柳扶。
萃雅楼上酿情毒。
暧昧浅尝须醉,滴酒不如无。
你把痴魂付,他将泪眼枯。
葬心销骨祭香炉。
应悔贻桃,应悔赠檀梳。
应悔意浓情重,却握相思锄!”
她读罢珠眸一转,眸光笑吟吟瞅向玉倾城。
便见玉倾城脸色白了一白,默然半晌后,方发出一声叹息:“未想公子不仅才力华瞻,见识与洞察更是如此敏锐……当真令玉某自愧弗如。”
他最后一句说得一语双关,瞳影却只是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再抬起头时,这位贵公子的眼中已流露出钦佩敬服之意,拱手问道:“恕在下冒昧,还未请教公子与这位姑娘的名姓?”
瞳影也拱手回了一礼,淡然答道:“敝人姓童,单名一个‘忌’字,在西域一带做一些丝绸买卖的生意。而她……”他顿了顿,执过筠悒的手,笑道:“她是我未过门的妻子,闺名一个‘儇’字。”
玉倾城莞尔笑道:“原来是童忌公子与谭儇姑娘,失敬失敬。”
他又略略迟疑了一刻,终于忍不住问道:“两位伉俪来我府上,不知可是为了……”
便见瞳影悠然一笑,道:“敝二人正是为了贵府门前那张告示而来。”
玉倾城闻言面色登时一喜:“若是在下有缘能促成二位如此人品的一对佳偶的婚事,那实乃玉某人之幸。”
他顿了一顿,目光忽然停顿在筠悒那方遮面的红绡上,脸上笑意谦谦:“却不知玉某可有幸能先一睹姑娘的芳容?”
筠悒微微踌躇了一刻,随即侧眸望向瞳影,却见瞳影只是负起双手,淡淡一笑。
筠悒当即不再迟疑,右手轻轻抬起,一分分挑开了那方掩面的红绡。
诺大的书房内光线通明,她的面容登时呈露在玉倾城的眼前。
那张脸上的疤痕虽已淡去许多,然而却仍是留有一道道淡粉色的痕迹,纵横交布在她曾经清艳绝世的脸上。
这张疤痕累累的脸已再也看不出曾经的姿色,甚至比之普通稍有姿容的女子都大有不及。
谁料那玉公子的目光怔怔地停留在她脸上,竟仿佛失了魂一般。
筠悒以为自己丑陋的样子吓坏了这位贵公子,连忙又掩上面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