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跋山涉水,在进入中原后,所有弟子都换下了标志明尊教教众身份的白衣乌帽,穿上了普通江湖人的装束。
抵至广东境内已是在一月之后。这里地处中原东南部,山水钟灵,景致奇秀,众人一路走走停停,赏山观水,多日来赶路的沉重心情也已消淡了许多。随行的日月神宫使者也并不催促,只默默行在前头,到达一个城镇之时才缓住脚步,等待他们。
正是暮春时节,官道两旁碧树成荫,鸟声如织。翠色掩映的枝桠间,透出大片的麦田,微风摇曳,空气中依稀飘来麦穗的清香,令人闻之心畅神舒。
便见筠悒望着身旁的瞳影,靖眸中闪露出一丝笑意:“大教主还从未见过农人收麦插秧吧?”
瞳影微微一愣,随即含笑摇头。
就见筠悒轻轻眨了眨眼,道:“不如我们今日便在这附近驻足,我请你去尝尝农家菜,如何?”
见瞳影仍旧迟疑,筠悒立即抢话揶揄道:“莫非大教主平日养尊处优惯了,吃不得这种粗茶淡饭?”
瞳影闻言皱了皱眉,脸色有些尴尬:“农家又不是客栈,我们这么多人……冒昧去打扰人家,不大好吧?”
“哈哈……”就听筠悒朗声大笑道,“这点大教主大可以放心,农家人可都是很好客的!至于住处……”她顿了顿,脸上忽地露出一个有些调皮的笑容,“我们两个住在农家便可以了。至于这些弟子,你还是让他们先赶往下一个城镇去投宿吧,可别吓怀了这里的农家人!”
一语毕,便见她人已纵身一跃跳下马,在道旁一棵大树上系上爱马,俯身贴住马耳,樱唇翕动,仿佛跟马儿交待了几句什么,随即便掠入官道下的田间小路中,衣影飘飘,转瞬间便已奔得不见了踪影。
瞳影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有些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旋即朝身后弟子低声吩咐了几句,那弟子低头应了一声。转瞬便听蹄声得得,一众人马已向官道尽头飞驰远去了。
瞳影将坐骑系在那匹汗血宝马之旁,便徐步走入了那条田间小径中。
微风起伏,一望无垠的麦穗在风中轻轻摇摆,映着猎猎日色,宛如一匹横贯天地的明黄织锦。
那是天地间最庄严、华贵的颜色,象征着帝王的无上威仪,而这样一件巨大的华装,却是披在某个不起眼的乡间。
国以民为本,民以农为天。天下间若无农人,一切的霸权、财富,甚至生命,皆都变得虚妄。
瞳影沿小道徐步行来,沿途只看见田间稀稀落落的农人都高卷裤腿,正站在水田中插秧。
目光落在某块不起眼的麦田中时,他的眼神忽然一亮:筠悒!
就见那一袭明艳的红衣此刻也正踩在田间的泥泞中,站在那行农人之间,俯身插着麦秧,不时抬起头,当地农人交谈。
仿佛也察觉到了站在不远处的某人,便见她忽地抬起头,举袖一抹额前汗水,朝瞳影招手道:“喂,你也过来!”
那样纯粹而明媚的笑容让瞳影顿觉心中一暖。他含笑走过去,也卷起裤腿,接过她手中递来的一束麦秧,俯身插入身下的田地中。
却突觉脸上一凉,他一愣之下,不由抬首望去。却见筠悒一双满是泥污的手在他眼前飞快地晃了一下,即又疾速收回,身形轻轻朝后一跃,退出十余步远,伸长舌头,朝他扮了一个鬼脸。
瞳影下意识地抬起手背,一抹自己的左脸,却摸到满手污泥,顿时哭笑不得。心念忽动,也俯身捞起一团污泥,朝她掷去。
筠悒猝不及防间,被那团泥污砸中了脸,不由得惊呼一声。旋即又俯下身,从田地间揉起一团泥,朝瞳影身上砸去。
瞳影此时却早已闪身疾退出几丈远。却忽听身后飘来一脉清脆的笑音,瞳影转头之间,一团泥球已迎面掷来。
顷刻间,那红衣与青衣都已被污泥染得看不出原本的颜色。然而泥垢满面的二人神色间却甚是欢悦,宛如一对无忧无虑的农家少年,在田间纵情嬉戏。
转眼日头西斜,就见附近农家的孩子们携着手奔来,站在矮矮的田坝上,大声叫唤父亲们回家。乡下人热情淳朴,那几名农人回过头来,也请瞳影与筠悒二人随他们回家吃饭。
筠悒当即爽然笑应了。随即提起沾满泥污的裙裾,与瞳影一同沿着田间小道、朝不远处正冒着缕缕炊烟的村落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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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老农民家中正好多出两张空床,二人便随了那人而去。
二人立在门楣下,望着彼此满身的污泥秽土,不禁相视而笑。
老农的妻子也甚是热情好客,看见两人满身污秽,当即转身进屋,拿出两件旧衣服递给两人换上。那麻布衣服上虽打满了补丁,然而穿起来却并不觉得砺人,暮春时节南方已有了暑气,换上这身麻衣反更觉凉爽利落。
得知有客到来,那老农妇特地宰了一只鸡招待二人。二人用饱晚饭后,便坐在院子里的丁香花架下乘凉。
就听不远处传来一阵喧哄声。筠悒微怔之间,便见那位老农妇端着一碗小米走来,一面撒米喂鸡,一面回首朝二人笑道:“今日是村东头张家娶媳妇儿的大日子,老头子不喜欢热闹,所以呆在家里。我家的几位小叔子也都去张家喝喜酒了。”
筠悒闻言不觉笑道:“呀,若是我早来一日,定也要过去抢一杯喜酒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