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语声一顿,蓦地厉声喝道:“所以,只有你这个万恶之首的魔头死了,才能清赎他们的罪业!”
“好一句‘苍生本无罪’!”耳听他如此痛斥自己,曈影却似乎丝毫不以为忤。
就见他目注那剑圣门下的少年,竟然轻轻击掌而笑道,“就凭你这一句话,本座今日——便不杀你。”
“因为你会先死于我的剑下!”一声未了,少年的身子已在空中曳出一道雪白的光弧,倏然间落至河上,蹑波飞渡而来。
在他身后,暮色下的河面依旧光平如镜,竟未溅起半朵波澜。
“‘踏浪无痕水上飘’?好功夫!”看着少年瞬间欺近的身形,曈影依旧拍掌而笑。
他笑语声未歇,那柄沧浪剑已在少年掌中吐出一声清厉的龙吟,一霎间便已掠至小舟前!
就见曈影的身形依旧稳凝未动,却一掌蓦地向下轰去!
身下的河水倏然间便爆起一蓬滔天巨浪,在空中凝汇成一面水墙,即又轰然碎裂——那怒浪裂为千亿点浪珠,犹若天女散花一般,倾数朝着南宫允激飙而至!
每一颗浪珠,都仿佛在他的掌力之下,催化为凌厉无匹的暗器!
南宫允自然知晓这其中的厉害。便见他遽然止住去势,掣转剑锋,剑光倏地凌空乱颤,龙吟声响不绝,亿万水珠顷刻间便在他四溢纵横的剑气之下,碎散于无痕。
却听岸上此际猝然响起一片哗然惊呼声,南宫允不由顺声抬眸望去,便见瞳影竟已借蓄着方才那一掌的反挫之力,控御小舟,直向天际腾去!一掠之下,即已远去数十丈,宛如日神羲和的飞车,飞渡了茫茫银河,直奔向天庭!
南宫允霎时只觉怒气填膺,一抖手腕,剑光再度从他掌间猝起,蓬然杀气自霜锋上厉飙而出,化为万千寒芒,向着那叶浮空而行的小舟怒罩而下!
那小舟方将降落河面之际,便又被曈影凌虚一掌之力催逼,在反挫力下,陡然间拔高数丈,卷起千层水浪,犹如天河奔泻——而这乘小舟便载着他,在九天之上沉浮飘摇。
迟来的夜色,便在这一瞬间沉下。宛如一匹缓缓拢合的巨大黑纱,罩住了所有人的目光。
便在这漆黑、冰冷的夜幕之下,舟上人那袭宽大的青袖之间,不知何时,竟忽然多出一张金色的大弓!
那柄金弓仿佛吸摄了夙夜交界之际,天地间残余的日晖、与初起的月华,极尽炫目灿耀,宛如远古之时,天神射日的神弓。
曈影的身体此际便悬浮在漆黑的虚空之中,如同一个傲然俯瞰天地的神魔。
就见这个神魔忽然舒臂张弓——
弓张如满月。弦上并无箭矢,唯有一道厉烈至极的杀戮之风,竟而在这位魔神的怀中无声凝聚成形,自弦上怒飙而出——一支无形箭气倏然间纵贯长空,挟雷霆之威,轰然怒击而下!
此际地面上站立、或跪伏的所有人,都无不在这一箭之威下,发出微微的战栗。
这个如同神魔一般的男子,此刻遥然谛视着那个兀自宛如磐石般挺立在滚滚浊浪中、犹似一片在大海上孤独浮沉的枯叶般的白衣少年,那双冰蓝色重瞳中有悲悯之色一闪即隐,渐渐凝化为一抹深刻的嘲讽。
一痕惨亮的剑光映照着白衣少年清秀而坚定的眉眼,在这足以穿云裂石的箭气之威下,便见他忽然仿佛立下一个什么决意一般,缓缓平剑齐眉,口唇翕动,迅速吐出十六字真诀:
“乾天真煞,御剑伏魔,三界流焕,上圣上灵!”
随着这十六字真言,只见那袭白衣霍然间逆风猎猎飘舞起来,少年身周三丈之内的水面上忽然有无数剑光腾照,犹如万千朵白色优昙花般,齐在夜下盛放。万千剑影疾速呼啸着,裂空穿云直上!
那些剑光仿佛也凝化为了实体,龙吟之声响彻天地!
然而,这无数剑气凝筑而成的最坚硬的壁障、天山剑圣门下几臻于化境的最高绝的玄功术法之一的“天罡伏魔剑阵”,却分毫不能阻遏那支足以撼动神魔的利箭的威势。
那支无形的箭毫不受阻滞地贯入河面下,登时掀起滔天水浪,波涛怒涌成无数锐利的箭矢。
浪花哗然暴涨,万千水箭与幻剑相互击碰,天地间顿时充斥了撕耳欲裂的锐啸声!
就见漫天浪珠纷降如雨,笼罩住了二人的身形,也阻隔了岸边众人的视线。
待河面上水雾尽数腾散之际,岸上众人只望见广褒的夜穹之下,最后一痕剑光在水箭劲气之下无声爆裂,蓬然碎化作尘芥!
此际跪伏在河岸边、铁链加身的明尊教弟子见状,蓦地爆出一片欢声,齐声山呼道:“教主福及四海,威加八荒,举德齐天!”
待洛河上重复寂静之时,就见曈影青衫落落,与那叶小舟一同降落河面上。
南宫允的面色早已苍白如纸,就见他猝然俯下身去,从喉中蓦地咯出一口鲜血来。
传说天罡伏魔阵乃剑圣门下最为凌厉的剑术之一,内功修为不足者根本无法施展。而此术一旦施用,则必将耗尽全身功力,一日之内都无法恢复。
此时他浑身功力全失,又身受瞳影那霸悍无匹的箭气之创,终于再也支撑不住摇摇欲坠的身子,仰首便在河中央倒了下去。
朵朵血花在河面上迅速洇散开,温柔的水波承托着白衣少年的身体,缓缓向河岸边漂浮而来。
河岸之上,群雄脸色骤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