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末春初时节,北方的冰雪尚未完全消融,然而江南的气温却已渐渐开始回暖了。
就见一只白鸽振翅飞过重重碧瓦朱甍,在试剑山庄议事厅的雕窗前停住。
白衣男子停下谈话,走近窗前,俯身取下缚在那只白鸽足上的竹筒,抽出密笺,信手抖开,一目十行看下去,面色霍地便是一变。
他又回过头来,几乎是一字一字读罢,面色倏然间变得苍白如纸。
孱弱的男子猝然以袖掩口,轻轻咳嗽了起来。
“盟主,究竟出了什么事?”
自从沈清照被正道群雄推举为武林盟主后,试剑山庄内便每日都聚集了大批的江湖正道同盟,多是甘为沈清照驱遣的武林新秀,此日正与沈清照聚在山庄的议事厅中,商讨应对魔教之策。此时看见这只飞鸽送来的密笺,其中一名华山派少年不禁有些诧异,脱口问道。
沈清照却不回话,沉吟了一刻后,唇角渐渐逸出一抹深浅难测的笑弧。
便见他蓦地转过身去,望向此刻聚在议事厅中的正道群英,徐徐说道:“我方才接获密报,现已掌握了魔教的最新行动。我们定要抢在他们的下一**势开始之前,阻止他们的整个计划。”
“请大家即刻回去禀报你们的掌门,我现在要从正道同盟中抽调五百名精英,半月之内,在此聚合,届时大家听我号令行事!”沈清照双手负后,唇中吐出的一字一句,都透着不容抗逆的威严。
“是,盟主!”他一语掷地,厅内立时响起整齐的回应声。每个人目光中都透出如火般的热忱,沸喊声直震天际。
沈清照游目一一扫过这些人,古泉般深泓的眸中隐约掠过一抹不易察觉到的笑意。
这些人,都是江湖后起之辈中的精英。少年人最不缺的就是热血,此刻一听到要铲除魔教、捍卫正义这样冠冕堂皇的口号,当即群起响应,喊声如沸。
可以想见,只若他一声令下,这些热血少年必然甘为盟主马前卒、麾下将,纵然为这面正义大旗抛头颅、洒热血,亦在所不惜。
沈清照唇角噙着一丝隐秘的笑意,他缓缓转过身去,面朝窗口,让整个身子浸沐在温暖的曙光中。
此刻,他感觉到很充实、很满足。
是的,他要的就是这种感觉。这一刻,他突然觉得自己仿佛成为了那凌驾于万人之上的神祗,能够随意摆弄、操控这些人的自由,甚至主宰他们的生死。
他绝不能容许,有个人站在与他一样的高度,分享他的荣耀、分享他眼下的这片江山、分享操纵众生命运于指掌间的权力。
绝不!
失去对手固然会很寂寞。然而,自从他在雷峰塔下、见到他那个宿命的对手的第一眼起,他心中便只有一念——
他一定不能容许那个人,活在这个世间上。
否则,死的人便将是他。
这个世上既然已有了他沈清照,就不应该再有曈影的存在!
他是照亮这世间的光明,是天生该当受万众敬仰、膜拜的神祗。那抹丑恶的阴影,也必将在他的光辉之下消融、终至乌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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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河从洛阳城横穿而过。洛河之北,宫城与内城威然耸立;而洛河南岸,则是寻常百姓与江湖中人聚居的外郭城。
洛阳历古以来便是一方藏龙卧虎之地。在武林最鼎盛时期,此处分布的江湖势力甚至连朝廷都要忌惮三分。此处地近少林,城中更盘踞着在武林中极具声望的三大世家与江北武林势力煊赫的六大帮派。而丐帮第二大分舵,也正设立在此处。
正是日暮时分,城郊的洛河之旁此时围聚了形形**的江湖中人。这些人或持刀或带剑或手握一些奇门兵刃,他们的衣着容貌各不相同,相同的只有一点——他们此刻的目光都正盯注在洛河之畔的一大片空地上,无数双漆黑的眼睛里都闪烁着狂热的光。
数以千计的白衣乌帽的明尊教弟子手脚戴着沉重的铁链,被押送着,一排排跪倒在洛河之畔。河水裹挟着河中污泥,一波波冲袭着江岸,将他们洁白的衣衫鞋袜浸染成乌惨惨的黑。悬于他们头顶的大刀在夕照下反射出裎亮的寒光,犹似死神在向他们张开一排排森狞的齿牙。
刀光如水,映照着一张张宛如磐石般冷毅、坚定的面庞。在死亡迫临之际,这些人的脸上,竟都全无分毫的惧意。
“普启一切诸明使,及以神通清净众,各乞愍念慈悲力,舍我一切诸愆咎。上启明界常明主,并及宽弘五种大,十二常住宝光王,无数世界诸国土……”
就听无数明尊教弟子口唇翕合,低声吟唱着古老的经文。
他们脸上那种不惧生死的凛然之气,让围观的这些正道武林人士望之,均都不禁心生怵意。
主持这场屠杀仪式的首领被这阵突兀响起的唱诵声扰得心烦不已,当即怒喝了一声:“杀!”
随他这一声落,就见一簇簇刀光猛地掠起,在夕晖暗淡的天空中连成一道炫目的银白色光轨。
在那道银白色光轨中,就见第一排白衣乌帽的教众头颅登时齐齐滚落在地,大蓬的鲜血自那一具具无头的尸身上泉涌而出,泼墨般染红了半边天空。
然而,那些跪倒的人群中却未为此而掀起丝毫的惊乱。这些白衣乌帽的明尊教众们的眼神里无畏亦无惧。
便听一人当先带头大声喝道:“焚我残躯,熊熊圣火,生亦何欢,死亦何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