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遥遥升起,一片火树银花,于流光处难掩奢华。羹肴不迭,觥筹交错。
男女分桌而坐,却也并未隔开。停箸后,相互开始敬酒,原本食而不言,清风雅静的氛围被打破。
琴天祈含笑的嘴角向后弯了弯,好戏要开锣了!
不过一会儿,有人熏熏的走到美猛也就是美浩父亲的面前。琴天祈隐约知道这是礼部侍郎家的三公子。
平时最爱领着一群所谓的狐朋狗友吃喝玩乐,美其名曰“享受生活”,于阿谀奉承,拐弯抹角想有攀附他老子的人面前倒是挺吃香,也就养成了眼高于顶又经不起激的性子,这种人打头阵很好。
“你是琴家的亲家公吧,我听说美浩这小子原来还在我家铺子当过学徒,我们两家也算有渊源的了。来,我敬你。”
就三公子自己而言哪儿会记得有这么一号人物啊,不过听别人一说,又自认为是难得的出风头机会,得掌握住啊。
当然在这种场合用高人几等的姿态攀关系,还是因着琴家才记得的,这样的话也只有这种二愣子才能说得这样理所当然,其他人还学不去呢。
美猛原本就透着几分拘谨,将吃饭的礼仪当成打架般郑重其事,好不容易饭吃完了,还未放松,就有人刁难来了。
原本吵闹的声音这时也停止了。有些人偷偷瞄着琴天祈。只见琴天祈正在专注的拿眼睛望着手中的酒杯,酒杯是现下时兴的磨砂琉璃杯盏,杯身通体乳白色,有些粗糙,不如琉璃的纯粹,却有一种若隐若现的美感。月光下,骨节分明的指节和着微微荡漾的杏色美酒,很是一番飘飘欲仙,却也更能说明他的不在意。
明白过来的人也就将嘴边劝阻的话咽了回去,准备着高台看戏。看菜下饭是在场的人都运用自如的事。
美猛阻止了欲开口的美浩,美猛在儿子告诉自己打算和其中的门道后也早料到会有这么一朝。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是这个时代大多数人的做法,于有些人却也并非不会。儿子已在前披荆斩棘了,没道理自己好龟缩于角落。虽是农户,却也并不代表没读过书,识过字!
“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的时代已经过去了。科举取士已然成为选拔官员的主要途径,寒门中大字不识一个者十之一二,谁没读过几本书,识过几个字,懂得几分道理。
只是他多了几分守成,缺少儿子的无畏。却也没想到儿子以另一种方式打开了一扇窗户,他虽不一定经历过这些人的富贵荣华,却也有半生经历让他不至于那般懵懂无知。
在场的人嘲讽者有之,鄙夷者有之,无视着有之,唯独没有看得起的。
美猛缓缓的站了起来,穿着不算寒碜,但在一群生于富贵长于富贵的人中,再有尊严也难免会显得下里巴人。两相对比,粗鄙和优雅的差距也就更淋漓尽致了。
背有些微驼,却尽量挺直腰杆。舔了舔干燥的唇角,咧了咧嘴,碰杯后,一饮而尽。
“谢谢!还真得感谢您,您以后可得常来,我和阿浩必定扫榻以待,这是件多么荣光的事啊。
想我一村夫却得您敬酒,真的是件值得炫耀的事。您不知您发给阿浩的工钱阿浩捎回来我和我家婆娘和着积蓄买了一头鹿,本是想买牛的,但牛太贵了,牙口也太好了,没有时间喂养,就这样我还每天把它当祖宗供养每天好吃好喝供着,生怕有什么磕磕碰碰的。村里人都很羡慕着呢,找我借时,我必定再三嘱咐好好待它。“一番话语下来,声音之诚恳,态度之感激。
初听之时,通三公子飘飘欲仙了,这小老头懂事啊。带着点儿酒劲,从未耐下心来听完他人,那怕是父母讲话的通三公子也是左耳进右耳出的,热泪盈眶的安安静静听着。
阿娘在他闯祸,在阿爹训他后也会夸夸他“小三不伤心,你在阿娘心中是最棒的,那些人是没真正认识到小三的好,不过阿娘知道的,小三是最最聪明,最最听话,最最孝顺的好孩子了,阿娘疼小三啊。”
但也从未有人于大庭广众之下说过他一句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怎能不让其感动,还带着些许愧疚,小老头,我对不起你,我以后一定把你当哥们儿,一定来找你喝酒。
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通三公子,听着美猛说完后,满脸通红,拉着他的手大声说:“那个,呃,美,美什么的,以后我罩着你。到时我定过府上来。”
其他的人一阵**,亲,你不是一小山村来的刁民么?不是小时候只会玩泥巴,长大后只会种庄稼么?怎么这么文雅,怎么这么说话三拐四拐的。
你不是该带着谄媚,带着颤栗,带着兴奋,带着感激的结巴道“你客气了,该是我敬你“么?
怎么能一脸特憨厚特真诚的将人比作畜生还能让人对你感激涕零啊。我们的境界尚做不到,你一乡巴佬如何做到的??
还有通三公子,你能出息点么,被人卖了还替人家数钱,难道不是说的你么?呃,为嘛我还和他是一伙的。
啊啊啊,这种人不该踢回娘胎里重造么?
琴天祈忍不住一口酒喷了,“哈哈哈,就该这样。和和气气的,大家喝酒喝酒。“浑不在意的拿广袖拭了拭嘴唇。
还真不能欺负老实人,这伤不起啊。就是他说话也不能达到全场脸绿的效果啊。
其他的官宦人家也相互之间喝开了,借此掩饰尴尬。不是不想嘲讽羞辱,他们还憋着一肚子火呢。可是现在谁敢再上去?
都是好面子的主儿,你越无礼,人家就对你越好,因为他们家对畜生就是这样的。家里人拉不下脸面来,来了平白失了身份,又想着即使不巴结也不能得罪背后那两座大尊,就派他们这些妇孺小辈前来。
可各个天之骄子心中各种都憋着一把火,人家还使劲给你添柴,这叫什么事啊。
这个时代从来就没有生而平等的事,他们从生下来就被告诉着自己身份的高不可攀,有着特定的圈子,交往着特定的人群,人群外的一切于他们都是蝼蚁般存在。
就是世家贵族于他们也是争锋相对着,即使于内心深处无时无刻不望成为其中一员。
有一天,一颗奇葩在他们从没放在心中的人群中远远升起,本来这种人得比谁都先死,却不想上帝仿佛对其开了天窗,一路顺风顺水,还把雍王都没娶到的妹子吊到了手。
酸了多少东洲少男的心,现在倒好,一穷乡僻壤跑出来的刁民,如是只凭着自己的能力到这步的,他们也就认了,关键他就是狗仗人势啊,自己还得想着尽量不得罪他,这于他们而言是件多么不能忍受的事,却还得憋着!!
当然,他们也从未想过其实出生就是那一种借势,只是后天的更加困难罢了。
可是,公正的旁观的角度从来于他们没有半毛钱关系,身在局中,虽卒即将,谁都挣脱不开的。
还真是不作死就不会死。而其他的商贾之家所在的席位隔这边有点儿远,却也能将之前的事一览无余。大家相互间是真正的乐呵。
看着从来于他们就是高高在上的人出丑,这有什么比这更值得高兴地事呢?
不能否认,不管谁骨子里都有那么几分猥琐。
之前,有人想去攀攀交情时,那些公子哥可是只给了一个下巴后扬长而去。
其他商人却也没有笑话,谁都对这群人抱过希望,以为奴颜婢膝就可打动,结果人家最多当你一玩物,有兴趣溜溜,没心情一脚踢开。
在场的大多数商人都是几辈在东洲抛头颅洒热血方有如今的方寸立锥之地,不容易啊。却依旧换不来地位,得不来权势,当钱到达一定数目时已然变成只是一个数字了。因此,他们反而比大多数人都团结。
这世界从来都是不患寡而患不均,他们恰恰处在“寡”的地方。
对美浩,虽有几分艳羡,但何尝不是他们的希望呢。正如华庭帝国开国皇后则天皇后带给商人的福利,那是谁做梦也没想过的。
怎知美浩不是又一个带来商人春天的领军人物呢,他出生贫穷,又成为商贾,何况是唯一一个既与世家有联系又和贵族有衔接的人。
他们和美浩经常接触不否认他确实有才,也不自高自傲,难能可贵的是肯脚踏实地,因此也就不吝啬于在可能的范围内给其最大的便宜。
他们苦苦挣扎了这么久,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商人需要一个挑大梁的站出来,不然,贫穷和权富的壁垒将越砌越高,最终成为天堑。
可能于未来的某日将会被推翻,但于他们又有什么关系呢,他们又能贡献多大的力量呢。那时的他们要么行将就木,要么已是一抔黄土。既然也许能成为在历史的徽章中戳下一印的人,谁也不会想着只是燕过无声的来一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