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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章八 寒

唐西津屏住呼吸。

过了一会,那两道红光突然消失了,一个只有枕头大小的狐狸,抖了抖身上的毛发,从陵墓石门底下的一个破口中走出。

银白色的毛似乎比月光还要洁白,它扭动着胖乎乎的身躯,晃晃悠悠地爬到一块石头上,双目微闭,似乎是在享受月光。

看着这么一只可爱的狐狸,唐西津不由笑了出来,小狐狸很警觉,听闻有异动,迅速消失在了石头上。

它的速度极快,仿佛闪电一般,还没等唐西津看清,便已经不见了。

“难道...是我的幻觉?”他想了想摇摇头,觉得不太可能,过了一会,他看见,那两道红光又出现了。

“原来是跑到那里去了。”

他不动声色,果然没过多久,那只小狐狸就探头探脑地走出了陵墓石门。

唐西津穿上衣服,轻轻打开房门,站在门外看着那只狐狸,它也站在原地,观察着唐西津。

它那两颗红宝石一样的眼珠子灿灿生辉,在月光下,那一身晶莹剔透的银发仿佛散发着光。

看着眼前这只颇具人性的小狐狸,唐西津也不由得升起一阵爱怜之心,他朝它叫了两声,从包裹中取出一块腊肉。

小狐狸扭动脖子,似乎是发现唐西津并没有恶意,它缓缓地走了过来。

它用鼻子嗅了嗅肉块,又伸出舌头舔了两下,或许是出于好奇,又或许是它从未吃过如此好吃的东西。

小狐狸叼起肉块,又放下,用爪子不断拨弄着,唐西津看着不由笑起来,有些抑郁的心情也不由好了许多。

他坐在门槛上,看着它吃东西。

正在这时,右臂上突然传来一阵阵刺痛,他卷起袖管,发现小臂上已经布满了冰霜,血液似乎已经被冻结一般。

手臂也有些不听使唤了。

锥心的疼痛让他不由发出几声呻吟“得了寒症吗?”他咬着牙使劲将拳头握紧,又甩了几下手臂,但依旧于事无补。

正在吃肉的小狐狸,看到唐西津这副痛苦的模样,突然跳了起来,狠狠地咬在了他的右臂上,血液从伤口处流了出来。

他吃痛地想甩开他,但随即他就感觉到,疼痛似乎减弱了几分。

嗯?唐西津暗暗称奇,于是也任由它吸食自己的血液,过了一会儿,小狐狸松口,唐西津看着那道不深的伤口,血液已经干涸凝固。

右臂终于恢复了知觉,唐西津松了口气,抚摸着小狐狸道:“多谢你啊。”

它用头蹭了蹭唐西津,一副很享受的表情“还吃吗?”唐西津从包裹里又掏出一块腊肉。

小狐狸兴奋地叫了一声,跳起将肉叼入嘴中,然后迅速跑回陵墓石门。

“哎...”唐西津无奈地张了张嘴,却发现它已经消失在黑暗当中了。

他苦笑两声,回到屋内,往火盆中添加了几块木柴,就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

早晨的阳光从窗外照进来。

他从木床上爬起来,推开房门,想去拿盆洗漱,却发现这里空无一物,愣了半晌,这里别说盆了,就连日常用水都极为困难。

来的时候,护卫有给他带清水,不过那些水只够喝的,用来洗脸,恐怕还没到别人给他送给养,他就已经断水了。

他推开门,走到外面,看能否找到其他水源,举目四望,周围尽是杂草乱木,他有些沮丧“难道...真要在这里当一个野人不成?”

正心烦意乱之时,他突然听见屋后有飞鸟啼叫,隐约还有水花溅起的声音。

惊喜之下,他顾不得其他,循着鸟声传来的地方走去,在路过那扇封陵石门时,他想起昨晚发生的事,不自觉多看了两眼。

青色的石门底下,有一个半人多高的洞口,里面黑漆漆的,看不到东西“难道...那只小狐狸就住在里面,和死人为伴?”

一想它平日就居住在坟墓当中,唐西津不由打了个冷颤,他听说古墓荒坟,阴气极重,住在那里面的动物身上都带有剧毒瘟疫。

“被它咬了一口,不会中毒吧?”他看了看手臂,伤口不深,已经结痂,身体也没有什么异样,并没有中毒的迹象。

朝里面喊了两声,却没有任何回应,唐西津便没有多做停留,沿着陵园的围墙向东,绕过一处端墙,眼前豁然开朗。

几个不大的石台围绕,里面水质清澈,边上,六七只全身雪白的鸟儿正在啼水嬉戏。

“没想到这里还有这样一处地方。”唐西津感慨道。

此地是炎山之顶,地势相对平坦,东,西,北侧均是断崖,南坡相对平缓,是唯一的上山通道。

陵墓位于山顶正中央,四面都被石墙围绕。

这处清泉原本应该是在陵园之内的,要不是这里的墙壁坍塌,还真不容易找到。

走到石台边上,周围的鸟儿丝毫不怕生,犹如无事似得,在他身边飞来飞去。

他伸手试了下水温“竟然还是温泉,妙哉。”他不由笑了出来,当即脱去衣服跳进泉中。

“真舒服...”泡了整整一个多时辰,他才从温泉中上来,仿佛洗去了全身的疲惫。

...

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唐西津做了个微笑的表情。

他的黑发已经及肩,如丝绸一般披在后面,儒家对于衣冠很看重,每日必须沐浴焚香,而且还必须束发加冠。

可在这种地方,谁又会在意呢,他也顾不上那些虚礼,一直以来,他都活的小心翼翼,生怕有什么地方出了差错。

现如今,在这个只有自己的地方,倒可以率性自为。

将四周打扫了一遍,又用木头做了几件简陋的座椅,终于有了一点人的气息。

看着焕然一新的房间,唐西津不由升起一种成就感,他取出‘中庸’,坐在院外的木椅上翻动观阅。

“好学近乎知,力行近乎仁,知耻近乎勇乎?”

“君子之道,暗然而日章,小人之道,的然而日亡。君子之道,淡而不厌,简而文,温而理,知远之近,知风之自,知微之显,可与入德。”

书声琅琅。

张大虎和几个村民在树林中远远观望,看到这副场景都不由哑然。

“哎,这位公子哥,竟然还是一位读书人。”其中一个人说道。

老村长召集村民将昨天的事情讲了一遍,众人都有些不可思议,但既然已经收了人家的东西,自然得办好人家的差遣的事情。

今日一早,张大虎就将村中的青壮都找来,看唐西津是不是昨晚被妖怪给吃了,但没想到竟然会看到这样一副场景。

“我听村里的夫子说,读书人身上有一种气,鬼魅都不敢靠近,看样子他说的是真的啊。”张大虎若有所思地说道。

“要不...咱们将这位公子请下山来教书吧,我家那兔崽子七岁了,还大字不识一个。”另外有人询问道。

其他人也意动不已,读书识字对于他们这样一个小山村是遥不可及的事情,现如今能有这样一位知书达理的公子,无疑给了他们一丝曙光。

张大虎想了想道:“我们先去看看,教书这事还是回去等老村长决定吧。”

众人皆称是,既然没有妖怪,众人也放下了戒备,便从林中走出。

唐西津看着这些淳朴的山民看向他都带着一种异样的神情,不由感到奇怪。

张大虎干笑了两声,将村民手中的东西放下道:“这些都是些我们自家做的东西,有腌肉,干菜,还有锅碗之类的,我想公子可能需要,就都带来了。”

他有些局促不安地在身上抹了抹土小声问道:“公子,昨晚没什么东西吧?”

唐西津奇道:“什么东西?”

“妖怪之类的?”

他失笑“哪有什么妖怪?”张大虎半信半疑地挠头“哦,没有妖怪就好,那我们这就告辞了,过两天我们还会送东西过来的。”

看着眼前这些淳朴的山民,唐西津心中发暖“多谢各位,不过这山中我一人用度也不是很多,你们不必这样,每隔五日来一次就行了。”

众人虽然有些听不懂他的话,但也明白是为他们好,一个个都笑着下了山。

...

下午时分。

那只小狐狸又出现了。

唐西津分给它腊肉,它胃口似乎不是很好,只吃了一点就趴在地上,两只眼泪水汪汪的,似乎是向他询问什么。

他抚摸着它柔滑地皮毛道:“小狐狸,你也有很多疑问吗?可惜,我听不懂你的话,不过...就算听懂,我怕是也无法解答你心中的疑问啊。”

一人一狐就这么坐了半日,临近傍晚的时候,它又回去了。

走的时候,唐西津給它一块腊肉,可它却没有叼走。

...

山中的岁月安逸宁静。

唐西津也渐渐从变得开朗起来,只是因为没人和他说话,时常会觉得孤独。

每当这时,小狐狸总会出来,唐西津就和它讲,从出生到现在,他所经历的事情,都说了一遍。

不知道它是否真的能够听懂,但唐西津总觉得小狐狸应该可以明白他的情绪。

转眼之间,十天过去了。

他和那只小狐狸越来越熟络,一开始它是中午的时候才会出来。

到后来,每当唐西津去泡温泉的时候,它就会跟着,他在泉中洗澡,小狐狸就和石台边上的白色小鸟嬉戏。

唐西津坐在椅子上读书,小狐狸就趴在他的腿上睡觉。

其间,老村长亲自上山请他去山下村中教书,被他拒绝,但他答应村民,每到送补养的时候,可以带一些孩子来山上听讲。

这样的日子轻松惬意,但唐西津时常会莫名其妙发怒,他右手上的寒症似乎也越来越严重。

有一次,他走到温泉边上的时候,寒症突然发作,泉面瞬间就开始结冰,仿佛冬季降临。

那些雪白的鸟儿平日都不怎么怕他,但那一次,它们好像见到了什么可怕的事物一样,疯狂逃离。

有好几天都不敢再靠近,幸运的是,每到这时,小狐狸就会咬破他的手臂,吸食血液,他的痛苦才能得以解脱几分。

不幸的是,这种方式所起的效果也日渐削弱。

村民说,这种寒症他们也从未见过,于是唐西津便放弃了去山外求医的打算。

...

北域的雨季格外漫长。

基本每个月都会下五六次雨,这一日,又是电闪雷鸣,狂风大作。

雨水像泼一般的下,唐西津身上披着两条毯子,围在火炉边上取暖,那种锥心的疼痛再次出现。

一股股寒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向四周弥漫。

炉火几乎是在一刹那就被冻结,周围咔嚓声不断,一道道冰棱以他为中心疯狂生长。

木床,家具被冰棱覆盖,然后碎裂。

房间摇摇欲坠,似乎要塌陷,他抱着剧痛的右手走出房间,寒雾飓风凌冽,雨水被凝结在空中,还保持着下坠的姿势。

唐西津看着四周,痛苦地哀嚎着。

寒气影响面很广,陵园周围的树木也如同到了凛冬时节,枯萎凋零。

小狐狸不知道从哪跑出来,但似乎是畏惧他身上的寒气,在远处徘徊不敢靠近。

唐西津看着它,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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