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寒山脉源起昆仑,向西延伸经阅天,贺风两脉,到达北域地段,山势变高,支脉密集,成为北域诸峰的源头。
炎山就是其中一条支脉。
这里离唐城有五百多公里,山峭林深,地势险峻,方圆百里,只有零星几个小村庄。
炎石村位于炎山脚下,村里的人以老人居多,青壮大多都去山外的城镇谋生,在村里流传着这样一个传说。
在炎山之巅,有一座群葬陵,曾有砍柴的人误入那里,看到明月高悬之时,有金黄色的火焰聚成龙形,围绕在陵墓四周,吞云吐雾,久久不散。
其时,还有钟鼓鼎乐齐鸣,犹如天境。
那人长这么大,何时见过如此场景,顿时就被吓得魂不附体,连滚带爬离开了那里。
回到村中,他对其他人说了这事,有人不信,但村里的老人说,那座陵墓正好位于龙气蓬勃之处,得天地之造化,这是出天子的征兆。
那龙气凡人根本没有机缘得以一见,如若在龙气聚集,喷涌之时,焚香叩拜,便可得天子气庇佑,不仅可保一生无病无灾,后代亦可出候拜相,光宗耀祖。
众人闻此言皆震惊不已,从那里跑回来的人更是捶胸顿足,悔恨交加,回到家后,那人茶不思,饭不想,一直在琢磨老人所说的话。
思索了一夜,他终于拿定了注意,第二天,他便纠集了村中几个胆子大的人,再次去了那里。
当天夜晚,明月再次升到正空。
他们由于一天的奔劳,身体很是疲累,所以就在树下睡觉歇息,半夜时分,一阵嘈杂声将他们从睡梦中惊醒。
众人以为是龙脉再次显灵,忙揉着眼睛去看那座陵墓。
但看到的一幕,却让他们目瞪口呆,永生难忘。
一个俊美无比的男子,披着一条比月华还要洁白的银袍,端坐在陵寝的墓碑上,他的怀中还抱着一只小狐狸。
周围碧绿的鬼火跳动,那个长相如女子一样的男人显得更加诡异,几个人刹那间,魂飞魄散,全身不停地颤抖起来。
这哪是天子气啊,分明就是一只已经修炼成精的妖狐,几人不顾一切,疯狂逃离。
不久之后,有几个见过鬼火的人就因为失魂症一命呜呼,村里的人都以为,他们是被妖狐夺去了精魄。
至此,炎山之巅,陵墓,就成了村里的禁忌,没人再敢上去。
...
这一日,阴雨绵绵。
住在村头的张大虎正在院中收拾发霉的谷米,突然远远看见一行人进了村。
那些人都骑着比牛还要壮实的高头大马,全身乌黑的铠甲被雨水冲的明亮如镜“官府的人?”这是他的第一个念头。
炎山地势险峻,土壤贫瘠,这里的村子都是靠天吃饭,因为贫穷,所以每年官府的人前来收税,他们都会携带粮食逃到山里。
官府的人自然也知道,但炎山广袤,林深密集,人一旦跑到山里,又哪里能够找的到,反正也收不了多少,索性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再到后来,官府就选择性地将这里遗忘掉了,村里已经有数年没见过官府的人。
“难道,他们是来催税的?”张大虎心里一沉,他听说,拒税不交可是死罪,村里已经这么多年没交过税,这下可麻烦了。
“得赶快去通知村长。”他连忙放下手里的事情,跑到村长家将此事说了一遍。
老村长年近七十,身形佝偻,发须皆白,听闻此事便长叹一声“哎,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也罢,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走吧,你跟我去看看。”
两人走到村头,正好迎面碰上来的那一行人。
老村长和张大虎小心翼翼地打量这些人,装备精良,每个人都是铁甲遮面,显得杀气腾腾。
两人那里见过如此阵势,都不由低下了头,战战兢兢,等候处置,其中有一人下马说道:“这里便是炎石村吗?”
老村长道:“正是,不知各位大爷来此是为何事?”
那人语气平缓“我家公子,要来此守墓,路经此地,还望勿怪。”
两人一听,这人说话语气和善,倒不像是来催税的,不由将悬着的心又放回肚子。
再抬起头一看,果然,在众人的簇拥中,有一个年龄大约只有十三四岁的少年公子。
那少年身着白衣,面如冠玉,一看就是哪位富贵人家的子弟,可是...来此守墓,是守哪里的墓?
“难道是,炎山上的那座?”两人想到这,面面相觑,神色不由有些古怪。
“怎么了?”黑甲护卫见状奇道。
老村长犹豫了半晌,对张大虎使了个眼色,张大虎会意道:“实不相瞒,诸位大爷啊,那座陵墓里,有妖怪啊。”
其他几名侍卫闻言愣了愣,问话的那位冷哼一声“一派胡言,我家爵爷的祖陵怎么会出妖怪?”
两人被吓得顿时跪倒在地,那人走到少年面前,恭敬道:“西津公子,你看...”
唐西津好奇地看了看村子四周,又打量着眼前这两人道:“山野僻地,有些鬼怪传闻很正常,不用顾忌,走吧。”
护卫应了一声对老村长道:“你就是这里的村长?”
老村长忙点头应是,护卫从包裹中拿出一袋东西扔给他“我家公子守墓,无法下山,你们每隔三天,就去送些补养。”
张大虎打开袋子,顿时脸色一变,袋子中装的是一粒粒黄豆大小的金子,赤中带黄,品色极佳。
这么一袋子金豆,张大虎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他看着老村长,征求他的意见。
老村长也被惊呆了,思索了许久,他还是摇摇头“各位大爷,不是老朽说谎,而是那座陵墓实在是诡异的紧啊。”
“哼。”护卫冷哼一声,抽出剑插在地上,杀气凛然道:“你再敢多说一句?”
两人被迫无奈,只好应道:“大爷请放心,老朽照办就是。”
护卫满意地点头,又扔给他一袋金豆“我们也不会亏待你们,这些是你们的报酬,不过我事先说好,你要是办事不周,委屈了我家公子,我定饶不了你。”
两人忙说不敢。
护卫嗯了一声,看了看天色对唐西津道:“公子,天色不早了,我们还是尽早赶路吧。”
唐西津心怀惆怅,随意点点头,几人上马穿过村子只奔炎山而去。
老村长看着渐渐远去的那行人不由叹息道:“多俊的公子哥,可惜啊...可惜...”
张大虎深有体会地说道:“是啊,村长,你说,他不会被妖怪吃了吧?”
老村长瞪了他一眼,将那两袋金豆揣入怀中“召集村民,议事。”
...
天色一亮,唐西津就被人送到了这里。
没有人送别,他也没有再见到娜娜,只是听说,她好像和唐正吵了一架,之后就没有后文。
听护卫说,娜娜的家人早就来了,只是没让他知道。
“或许,我根本就配不上她吧。”唐西津暗暗叹了口气,想起之前的事情,他又不由握紧了拳头。
唐正对他说,之所以这么对他,是因为他太弱了。
“百无一用是书生啊,如果我也是一名武者,又怎么会这样。”他的心中对力量的渴望不断涌出。
一行人骑马前行,一直到炎山脚下。
几人弃马上山,在护卫的帮扶下,临近傍晚,他终于看到了那座祖陵,他以后要待的地方。
那是一座孤零零地陵墓,周围乱石密布,还有几个房子,看起来已经荒废了很久。
“他们真的是放弃了我吧。”看到这副场景,唐西津的心中又凉了几分。
护卫见到眼前这幕,也不由叹道:“这哪里是人住的地方。”
唐西津自嘲一笑“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几名护卫一起帮忙,将那些房间打扫干净。
收拾完毕后,护卫长对他小声说道:“公子,长夫人来之前让我叮嘱你,让你在这里先好好待着,等年祭的时候,她会和爵爷说,把你召回来。”
长夫人就是霁月夫人,从小到大,她一直都待唐西津很好,没想到这个时候,她还记得自己。
他心中感动于是拱手道:“多谢。”
护卫长从行囊中取出几个书匣“这也是夫人让我带给你的,说是让你打发闲闷时间。”
唐西津看着打开书匣,里面有百家经典,也有闲谈怪志,唐西津将书收下,久久不语,护卫长见状叹了口气“公子,那我们就走了,请你保重。”
他点点头“你叫什么名字?”
护卫长笑道:“林堪山,你可以叫我大山。”
唐西津辑身道:“今日恩德,我他日必报。”大山忙摆手道:“这些都是在下应该做的,公子不必在意。”
说罢,朝唐西津笑了笑就带领其他人一起下了山。
看着他们的背影,唐西津眼中寒光闪动“欠我的,我总有一天会拿回来,你们等着。”
...
入夜。
炎山之顶的温度骤降,树影重重如同窥探人间的鬼魅。
唐西津生了一个火炉,他坐在火炉旁边,正在看一本名为‘东山经’的古籍,这本书是一本讲述鬼怪之谈的书。
上面描写了许多他闻所未闻的怪闻逸事,看起来颇为有趣。
其中,让他最觉得有意思的是关于‘九尾狐’的事迹。
传说,九尾狐是与神灵同时诞生的神兽,神通广大,法力高强,成年的九尾狐就可化作人形,不病不伤,不老不死。
他们或化作书生,或化作美女,行走人间,无视时光匆匆,他们的容貌千年不改。
其中有这样一个故事。
据说那是在一千多年前,也就是汉朝的时候,在江南有一位叫青敷的女子十分有名,她是江南八大名妓之首。
她极善音律,就连当时技艺最高的宫廷乐师都对她心悦诚服。
更致命的是,她的容貌极美。水中的鱼儿见到她都会不自觉沉下去,因为太过美丽,所以她一般都以白纱遮面。
富人散尽千金只为见一面她的真容,江南才子更是为她挥毫洒墨,留下了无数名句。
王公子弟为了她争破了头,可始终无人见过她的真容。
有一日,一位年轻公子去了她所在的青楼,因为喝醉,走错了房间,在红烛灯火的照耀下,他突然发现,在房间的墙角上,挂着一幅画。
画中人是一位年轻的白衣公子,他看了许久说道:“咦,这不是我吗?”
从房间的内厢里走出一位遮面女子,她看着她,又看着画中的人,揭掉了面纱“这幅画已经有五百多年了。”
那位公子看见青敷绝美的容颜不由笑道:“原来你也是狐妖。”
故事到此就完结了。
唐西津暗自称奇,两个狐妖相遇,又会发生什么呢?
想到这,他又不由长叹“不老不死,流浪人间,会不会很孤独?”随后,他看着周围自嘲一笑“再孤独,怕也是比我好了不少吧。”
有些庸人自扰。
他便放下书,盖上一条毯子,睡了起来。
...
火炉中的火光一跳一跳。
没多久,就熄灭了,唐西津的眉毛上一层白霜渐渐覆盖,他的嘴唇发青,口中呼出的气体在空气中凝结,变成冰渣落在地上。
一股强烈的寒气从他身上散发出来,室内的温度骤降。
火炉被寒气笼罩,烟雾都被冻结凝在空中。
唐西津全身不断颤抖着,他猛地惊醒,看到周围情景喃喃道:“没想到,即便是夏季,入夜后,山顶的温度还是这么低。”
他将火炉中的灰渣倒掉,外面银月高悬,圣洁的月光洒在地面上,如同铺了一层薄薄的雪。
重新燃起火炉,却没有了睡意。
寂静当中,他突然听见,外面有异声响动,似乎是什么动物发出的“难道有野兽出没?”
他心跳加速,透过窗户看去,只见窗户正对的陵墓石门处,有两道猩红的光,像两颗红宝石突然出现在黑暗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