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闲谈中,柳无极方才了解到原来苏夫人乃是当朝丞相高良的独女,前些日子和苏梦蝶一直住在京都丞相府邸,三日前方才返回丹阳城。而苏天佑则年轻有为,武功高强,一直在城主府帮忙做事,乃丹阳城除城主苏护外的头号人物。
转眼间柳无极在城主府已待了七天,心中的的悲痛也终于渐渐抚平,逐渐又恢复了之前的活泼天性,这一日傍晚时分,月圆星稀,柳无极沿着鹅卵石小道,来到城主府内花园一角,只见苏梦蝶果然又在轻抚琴弦,一张朴实的古琴静静地平放在一张石桌上,苏梦蝶的玉指在古琴上轻轻波动,伴随着古琴,婉转又有些哀愁的歌声缓缓流出。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
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
心悦君兮君不知?」
细腻而轻缓的旋律在夜色中越拉越长,清华如水般的音符缓缓流淌着。
夜色里,月光下,柳无极缓缓闭上了双眼,静静聆听。
时光在瞬间流逝,在耳边萦绕不止的音波,如她温柔的私语,仿佛时间静止,没有古今,没有喜悦悲伤,唯有那个月光下抚琴浅唱的少女。
是谁,在风雨交加的那个街角伸出善良之手?
是谁,在噩梦初醒的午后轻擦你额头的冷汗?
月光下,琴音里,柳无极竟是听得痴了。
这首词本是改编自《越人歌》,讲述的是一个痴情女子暗恋一个王子的故事,自是凄婉无比,此刻柳无极听之,竟隐隐有些共鸣,只觉得心境随着这旋律起伏,竟是欲罢不能。
其实柳无极自从那日午后醒来看到给自己擦汗的苏梦蝶之后,七日来的相伴,已经情窦初开,只是他毕竟年少,于此却不自知。故而此时听得这首曲子,只觉得深入心扉,那淡淡琴音直入身心,渗透到了身体内的每一滴血液。
良久,曲终,琴罢。
苏梦蝶缓缓站起身来,这才看见憨憨的无极弟弟果然又在听着自己弹琴,当下一笑,道:“无极弟弟,你果然是我忠实听众啊,七天来竟然一次都没有缺席过。”
柳无极回过神来,没来由的耳根一红,随即强装镇定,道:“蝶儿姐姐,你平常总是很开心的样子,为什么弹得曲子都是这么伤感呢?”
苏梦蝶一愣,随即仿佛发现了新大陆一般看着柳无极,讶道:“你也懂音律?”
柳无极点了下头,道:“懂一点吧。”
苏梦蝶高兴地道:“哟,那我还真小瞧你了,你也来弹一首吧。”
柳无极急忙摆手道:“不不,我弹不好的,就是懂一点皮毛而已。”当下急忙转过话题,道,“你还没说你为什么总是弹这么伤感的曲子呢,是有什么心事吗?”
苏梦蝶沉默了片刻,方才嬉笑了一下,道:“你个小孩子打听那么多干嘛?”
夜,仿佛瞬间深了好多。
柳无极的心没来由的一疼,心里一个声音缓缓回荡。
你的眼里,我只是个孩子吗?
缓缓低下头去,柳无极道:“我、我只是好奇嘛。”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此时的白马山山头,白林正一筹莫展的蹲坐在一个石头上,心下极是不安。
他学过一点相术,本也算半个修士,近日来眼看白马山上空总是飘有乌云,心下不安,便测了一卦,只见卦象显示白马帮不日就将会迎来一场前所未有的大灾难,卦象上白马山血光冲天,此地实是危险至极。
更加不巧是这些日子里白猛又状若疯癫,丝毫不听自己的劝告,无奈之下便想独自离去,却又实在抛不开这个生死兄弟。
白林心下揣测,先是怀疑城主苏护会派人攻打,只是后来摇了摇头,暗道可能性不大,白猛虽暂时失意,可当白马帮生死关头却不可能任由屠戮,而且白马帮近年来势力越来越大,苏护又成熟稳重,不可能贸然出兵攻打,可也正是如此,白林才更加忐忑,未知的恐惧总是更加令人不安。
恰在此时,白猛一脸憔悴的从身后走来,蹲坐在白林身侧,拍了拍他的肩膀。
白林心下一惊,随即大喜,这还是连续多日来白猛首次离开后山,当下喊了一声:“大哥!”
白猛看着这个明显也憔悴了好多的兄弟,叹了口气,道:“这些日子,你辛苦了。”
白林急忙道:“我没事的,大哥可是想开了?”
月光下,白猛满脸胡渣的面容那般的沧桑。
有山风,轻轻吹过。
白猛沉默片刻,却是没有回答白林的问题,只是平静地问道:“这些日子来,可有无极的消息?”
白林缓缓摇了摇头。
白猛叹了口气,他本也知道倘若有了无极的消息白林定会第一时间去后山通知自己,可此刻却不知为何多此一问,当下自嘲了一下,缓缓摇头。
白林见白猛虽仍是极度失意,神态中却明显好了许多,暗暗吐了口气。
这些日子以来,白林实在是有些不堪重负,白马帮的担子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以往每次的下山劫货都是白猛带队,他武艺低微,只负责幕后出谋划策,可近日来白猛不问帮中事务,白林真有些不知所措。若不是手下白疤同样武功不俗,有好几次的“买卖”都差点失败。
此刻白猛突然神志清醒的来到自己身边,白林只觉得如释重负,仿佛白马帮即将面临的血光之灾也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白猛看着鬓边添了许多白发的白林叹了口气,心下也有些自责,只是淡淡的道:“这些日子,帮中事务如何?”
白林深深的看了白猛一眼,只觉得此刻的白猛与之前大不相同,以前的白猛说好听点是豪放,说不好听点就是大大咧咧,此刻看上去竟是这般深沉,心下暗叹,嘴中却是开始将近日的帮中事务缓缓道来。
良久,白林方道:“大哥,前些日子我为咱白马帮卜了一卦,卦象显示我们白马帮不日将会有血光之灾,而且此灾实所不小,而且卦象显示灾难源头指向西北方向,哪里正是丹阳城,我本来猜想是苏护欲要攻打我们,可细细思来,可能性又不大。”
话未说完,白猛便哼了一声,道:“让他们放马过来好了,我白马帮这些年也不是吃白饭的。”
白林暗叹大哥还是这般自负,只是见白猛又恢复了之前的霸气,心中却也有些欢喜。接着道:“大哥,依我看来不然,苏护毕竟是朝廷人士,倘若从别地调遣人马过来,我白马帮确实难以招架。”
白猛道:“你说的也是,只是赵王国和燕国正处于连年交战状态,又怎会在意我们这些小角色?我看调兵遣将的可能性不大。”
这一点白林如何不知,只是心道大哥将苏护看得忒也简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