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鸡鸣声从远方徐徐传来,柳无极擦拭了两下哭红的双眼,这一夜,他始终没有合眼。
脚步声突兀的在门外响起,似是有人向着这间柴房走了过来,尽管是夏季,黎明的气温依然低得令人发颤,柳无极瑟缩在柴房的角落,静静地等待着未知的命运,就像等待死神一般。
一阵开锁的声音后,门吱呀一声开了,两个城卫兵看到了瑟缩在墙角的柳无极,也是吃了一惊,急忙拔出腰间佩剑。
他二人昨夜也曾目睹柳无极与苏天佑的交手,自是对这个少年的武功佩服得很,此刻见柳无极已经甩掉了捆绑的绳子,心下皆是有些胆怯,他二人自知即使持着兵刃也远不是柳无极的对手,此刻生怕这柳无极突然发难,不仅无法交差,更极有可能被这神秘的少年毙在此处。
这间柴房坐落在城主府一偏僻角落,平日里也只是存些干柴之类,少有人前来查看,苏护又以为柳无极仍被绑缚着身体,故而也只派了这两人前来。此时这二人却是有些进退两难,当下硬着头皮道:“公、公子,城主大人宣您去问话。”
柳无极缓缓站起身子,向着他们走来,那两个城卫军急忙小心戒备,却见柳无极似是梦游般身子都有些站不稳,他二人对视一眼,小心地走到柳无极跟前,然后突然出手,将剑架在了柳无极的脖子上。
柳无极却仿佛毫无所觉,依旧向外走去,这二人急忙跟上,牵引着他走到了城主府的议事大厅。
此刻苏护依然端坐在大厅冲门的虎头大椅之上,苏天佑依然坐在左下侧,两边十来个丹阳城大小官吏及府中客卿。
城卫兵架在柳无极脖子上的剑微一用力,道:“跪下!”
柳无极恍若未闻。
苏护沉着脸道:“罢了。”继而又冲着两个城卫兵道:“你们且先退下。”
那两个兵士缓缓退了出去,苏护充满威严的双眼紧紧地盯着柳无极,只见这个昨日尚和自己的女儿踢毽子玩得不亦乐乎的少年,此刻发型凌乱,双眼通红,竟比刚来到这城主府中时还要憔悴得很。
苏护心下一软,良久方道:“柳无极,你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柳无极经过一夜的辗转,心中实在是失落得很,只觉得苏护等人知道自己的身世后定然会很是讨厌自己,蝶儿姐姐也定会痛恨自己说谎骗她,这般一想,柳无极小小年纪竟觉得生无可恋,巴不得一切早点结束,将自己处死倒好。
当下低声说道:“我是白马帮的帮主白猛一手养大的,我就是个天生的山贼,你们怎么处置我我都无怨。”
他这声音虽小,只是此刻在这大厅中响起,却无异于突然炸起的九天惊雷,只见大厅内的众人连同苏护苏天佑在内尽皆露出惊色。白猛的名头实在是太过熟悉,这几日城中开会尽是在商讨对白马帮的讨伐一事,却实在没有想到这些日子白马帮帮主的儿子竟一直生活在城主府中。
苏护等人虽怀疑柳无极的身份,却始终没有往白马帮的方面去想,只是猜测他混入城主府另有所图,此刻听闻柳无极说他从小在白马帮长大,大厅内一时沉默了下来。
良久,苏护方开口道:“那么你之前所说的乃是柳家村人氏俱是谎言了?”
柳无极垂下头去,脸色痛苦地道:“我爹确实是柳家村一猎户,只是我娘怀了我后才、才跟随白猛上了白马帮……”
当下,柳无极便将自己的身世一一道来,从白疤如何暗中教习自己练武,到生日那晚尾随白疤下山得知自己身世,直说到丹阳城那个大雨的午后与苏夫人和苏梦蝶的巧遇。
柳无极说到凄凉之处,声泪俱下,大厅内一阵哗然,有的大骂白猛无耻,强抢人妻,也有的叹息柳无极年纪轻轻竟有这等非常的遭遇。
那白疤本就一直与苏护暗中联络,苏护自是知道白疤的身份,故而对柳无极此话倒也并不怀疑,当下示意众人安静,道:“如此说来,你是因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方才离开白马帮,也是因在那个大雨之夜巧遇了我夫人和小姐才被带到了这里?”
柳无极轻轻地道:“是。”
苏护道:“那你可恨白猛?”
柳无极茫然的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
苏护道:“他杀了你父亲,与你本已是不共戴天之仇,又抢走你母亲,害你母亲终日以泪洗面,你难道就不想报仇?”
柳无极喃喃道:“报仇么?纵是我深知白猛与我有着不共戴天之仇,可他、可他始终是拿我当亲生儿子所养的。”
苏护皱了下眉,道:“你说什么?大声点说,你想不想为你爹娘报仇?”
柳无极正不知作何回答,犹豫间脑中忽闪过白疤的身影,心下一痛,深知白猛与白疤二人定然会有一死,却又忽然想到,倘若自己就这般被城主赐死,自己当然是解脱了,然而这般逃避又岂是男子汉所为?我不忍白猛被害,更是不想白疤送死,何不想办法化解了这场恩怨?
想至此处,柳无极抬起头来道:“我自是想杀了白猛报仇了,只是白猛武功高强,我孤掌难鸣,却不知这仇等到何年何月方能报得了了。”
苏护闻言一喜,他听得柳无极道出身世后,心中灵机一动,早生了一条计策,当下道:“以你说来,这白猛尚不知你非他亲子,是否属实?”
柳无极道:“我也不知。”
苏护道:“你所说的白疤自是不会向白猛说起的,那他定是不知了,我倒是有一计可以助你报这杀父之仇,只是不知你临到跟前是否能够下得去手。”
柳无极道:“我与白猛不共戴天,此刻恨不得抽他的筋,扒他的皮,又怎会下不去手?“
苏护喜道:“那好,我便派人假装白马山附近的村民将你送回白马山,只道是你一时贪玩走下山来迷了路径,白猛此刻仍以为你是他的亲生儿子,定然不加防备,他不知你身负武功,到时你趁无人注意偷袭于他,定能得手。只要伤了白猛,以你的武功再加上白疤的里应外合逃出来应当不是问题,彼时我派大军在山下接应,一旦白猛出事,白马帮便如一滩散沙,不足为虑了。只是此事却也危险得很,你可有胆量?”
柳无极道:“一切听从城主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