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分化阴阳,阴阳衍化乾坤,乾坤造化万物,千百万年繁衍生息便有了这神州浩土。
初始之时,万物愚懵,不通灵性,一味留恋嬉戏于山渊幽谷,自生自灭。然岁月流转,百兽有成精,飞禽有通灵者,便开始寻求长生之法。
人,乃万灵之长,寻仙问道之辈趋之若鹜,千百年来已是门阀派别不计其数。天下神州,亘古流传着太多不老传说。
闲话不提,单说世界之奇,窥一斑而见全豹,观滴水而知沧海,南蟾部州南方深处有座名山,唤作青丘山,此山奇峰罗列,怪石嶙峋,危峰兀立,烟波浩渺,灵气缠绕,正是一处修身养性之地,相传此山最高峰仙人峰上有神仙居住,然而仙人峰直插云霄,飞鸟难渡,传说是否属实竟也无人知晓。
青丘山脚下五百里外有处深渊,唤作毒障渊,只因此渊潮湿异常,毒物遍布,野兽频出,离此地不远的村落时不时有些胆大猎户下去捕猎,能够活着回来的百不足一,故而此渊已在隐隐中成了一处禁地。
这一日,毒障渊上空忽然乌云聚拢,狂风呼啸,方圆数百里的深渊底部飞沙走石,野兽嘶吼,禽鸟乱飞。深渊中一处水潭忽地掀起巨浪,水花扑哧扑哧地溅向四面八方,顷刻间,妖气弥漫,一条十几丈长,碗口粗细的青色巨蟒自潭底飞窜而出,继而闪电般地撞在一侧的岩壁之上,只听咚的一声响,坚硬布满青苔的岩壁竟被它撞得碎石四溅。巨蛇疯狂地扭动着身躯,灵活而有力的尾巴不停地击打着四周的岩石,继而又张开血盆大口仰天长啸,竟与人声无异,仿佛是配合着它的吼叫,天空沉闷的乌云被一道刺眼的闪电划破,雷声震震,顷刻间下起了瓢泼大雨。
折腾了约莫两个时辰,巨蛇终于安静了下来,粗大的蛇身紧紧盘在一起,此刻的水潭附近遍地碎石,倒是显得宽阔了许多,只见巨蛇身子越盘越紧,轰隆隆的雷声中夹杂着蛇身的挤压声,听来格外恐怖。又是约莫半个时辰,蛇身竟变成了人的形状,蛇头也缓缓幻化成了一张人的脸孔,只是看上去格外狰狞,一对阴森的三角眼幽幽闪着绿光,细长的舌头不停地吞吐。然而至此并未结束,它的身材脸庞仍在缓慢却不间断地变化着,待得风雨歇去,乌云散开,之前丑陋的怪蛇竟然变成了一个绝色美女。
乌黑亮丽的头发中夹杂着几缕青丝,面色白里透红,一双丹凤眼,两弯柳叶眉,长长的睫毛透着调皮之气,樱桃小嘴似笑非笑似嗔非嗔,雪白的肌肤一丝不挂,如此美女,恐怕任谁也不敢想象之前的震撼场面竟是出自她之手。
只见她缓缓站起身子,双手放在胸前做了一个奇怪的手势,充满线条感的身躯上顿时多了一件青色衣纱,遮住了她那看似吹弹可破的肌肤。随后环顾四周,看了一眼这个生存千年的水潭,嘴唇微动,便如同仙女一般向深渊顶端飞去。
刚刚出了毒障渊,蛇女仿佛感应到了什么,朝着青丘山方向望去,随即迟疑了片刻,化作一道流光向着青丘山飞去,直上仙人峰。穿过厚厚的云层,眨眼间便已到达峰顶,只见高耸入云的仙人峰上一马平川,竟像是被刀削过一般。此时已是黄昏时刻,日头西沉,站在峰顶环顾四周,只见茫茫云海仿佛被镀了金边,尤其西南方向的云雾更是如火烧一般,当真是人间奇景,只是此时的蛇女并无赏景的雅兴,她正面色凝重地盯着峰顶西侧的一间茅草屋,仙人峰上空旷无物,唯独这间小小的茅草屋傲然独立,但又不显突兀,隐隐中竟给人一种此屋天生便是与这仙人峰连在一起的错觉。
蛇女轻轻地吐着红信,随即念动口诀,右手一挥,简单粗糙的茅草屋瞬间崩塌,草木洒落一地,露出一个穿着粗布麻衣的老者,面容苍老,须发皆白,此时双腿盘坐在石炕上,双眼闭合,两只手各成拈花状放置膝上,看其神态,竟是如同睡着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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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牛贺洲方寸山三星洞
伴随着香烟袅袅,两个看起来年已近百的老人正在摆弄着一副残棋,执白子的老人一袭道袍,看上去仙风道骨,一派高人形象,此刻正苦苦思寻下一步棋的走向,而另一个执黑子的老人看上去竟与青丘山仙人峰峰顶蛇女对面的老人一般无二,此刻正面含得意地盯着对面老人手中的棋子。只见道袍老人沉吟许久,终于放下了手中的棋子,叹道:“你又赢了。”
麻衣老人哈哈笑道:“菩提道友何时也将成败如此放在心上了?”
只见对面的一身道袍的老人摇头失笑:“你啊,还是这么爱取笑人。”说罢,面色忽又转为凝重,道,“对了,前些日子我夜观星象,只见少微星逆转,北斗星失色,此兆非大凶即大祸,恐有异物出世,倘非同道,恐怕世间从此多事啊。”
麻衣老人也露出郑重之色,道:“天道玄奥,生生相克,有大凶之物必有吉星相制,道友也不必太过远忧。”
道袍老人道:“但愿是福非祸吧。”
麻衣老人刚要开口,却又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愣了一下,然后掐指一算,失笑道,:“菩提道友,我们已连续论道下棋三日,只是看来今日我要失陪了。”
道袍老人诧异道:“此时方至黄昏,今夜又月圆星稀,道友何故出此言语?”
麻衣老人道:“道友有所不知,我青丘山脚下不远处有道深渊,里头有一蛇妖刚刚修炼成型,此刻受我道韵所吸,已经登上了我居住之所,我若再不回去恐怕肉身难保啊。”说罢,自己倒先笑了起来。
道袍老人也学着他之前一般取笑道:“区区肉身,道友又何时如此在意了?”
麻衣老人一愣,随即也哑然失笑。
道袍老人接着道:“一条孽畜罢了,我便用缩土成寸阵法将我门下童子传送过去,除掉此妖,你我二人继续饮茶论道,岂不快哉?”
麻衣老人道:“道友有所不知,此妖原是我青丘山附近毒障渊深水潭底一条青蛇,修行千年终成人身,此妖虽天性凶残,然则千年来始终在毒障渊底潜心修道,并无害人之举,我观它颇具慧根,念它修行不易,又与我做了千年邻居,早就有心度化,如今它修道有成,我便去度化它一番,以免它误入歧途,害人害己。”
道袍老人道:“既如此,我便不好挽留了,道友且去,我们来日方长。”
麻衣老人道:“如此,我便告辞了。”说罢,身形一闪,竟是凭空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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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丘山仙人峰
蛇女盯着那如同死人般的躯体,冷冷地道:“什么人?装模作样!”
那躯体动也不动,真的如同死人一般,蛇女妖性大发,突然化为蛇身张开血盆大口,想要将这个麻衣老人一口吞掉,然而临近跟前,却又不知何故不忍下口,那老人虽双目紧闭一动不动,却仿佛与这天地浑然一体,令蛇女不自禁地有着一股想要拜俯的冲动。它一会儿化为蛇身,一会儿化为人形,始终无法真正对老人进行攻击,却又不知怎的不愿离去。就这么徘徊了许久,直到太阳完全落山,圆月高高挂起,蛇女才不甘心地回头,欲要离去。
然而正当蛇女念动口诀,想要离去之际,她仿佛突然间感觉到了什么,猛地回过头死死地盯住那个始终盘坐在石炕上的老人,只见他缓缓地睁开了双眼,看向蛇女,一刹那间,蛇女仿佛被闪电击中,一阵恍然,片刻清醒过来之后,直直地后退了两步。蛇对于危险有着异乎寻常的敏感,此刻的蛇女甚至不敢与这老者对视,她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来自老者身上的巨大压力,仿佛对方的一个眼神便可将自己打入无边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此刻的麻衣老者也同样在打量着蛇女,心下赞叹:“好个妖精,竟生得如此美貌。”有此感叹倒非老者好色,相反麻衣老人乃是天地间数一数二的修真界前辈,走过无数岁月,看着身边的亲朋好友又或者生死仇敌一个个地离他而去,化作一堆白骨,早已看破红尘,无欲无求,一心只在修道上,探索长生之谜,攀登天道高峰。之所以叹蛇女美貌,只因妖精修成人身本非易事,想要拥有美貌更是难上加难,或许妖精可以使用幻术让自己变成一个美女又或者美男,但是真身却始终只有一个。此蛇女虽天性残暴,却是一心修道,无欲无求,且修行千年方才化为人身,故而生得美艳交加,这才令麻衣老者有此感叹。
蛇女心有怯意,急忙运转法力,念动口诀,想要离开此地,却不料此刻它修行千年的法力竟然失灵,莫说飞行而去,此时就是行动都有些力不从心,心下骇然,急忙拜倒在地,口吐人言,道:“上仙饶命!”
麻衣老者道:“好个妖畜,我念你一身修行不易,本欲指点你道法,这才略施法力牵引你来此,想不到你竟无故毁我安榻之所,真是妖性不改!”
蛇女心下暗悔,却也只能磕头赔罪,口中不停地念叨:“上仙饶命。”
麻衣老者本就无生气之意,故而道:“你且起身。”蛇女自然不敢贸然动作,仍是趴在地上。
麻衣老者摇了摇头,道:“你修炼千年,如今道法初成,我观你眉间隐含煞气,如若就此让你离去,必然为祸世间。”麻衣老者话未说完,蛇女急忙又如捣蒜般地磕头,道:“在下不敢,在下千年来一直隐于毒障渊下,潜心修道,只求有朝一日能够参透无上妙法,游历世间。”
麻衣老者道:“以你如今修为,再行闭关苦修确已难有寸进,但就此放你离去却也不可,一来你妖气太重,为人所不容,二来你不通人情世故,出世必起争端,三来你命中注定杀孽缠身,就此离去是祸非福,也罢,你我也算有缘,我便赐你仙缘,让你体验人情世故,眼观爱恨情仇,至于以后因果,就看你的造化吧。”
说罢,麻衣老人双手结印,念动口诀,只见麻衣老人身体里浮出一个大大的”卍“字,瞬间印在了蛇女身上,随即蛇女只感觉眼前一黑,竟是什么都看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