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知行随清帮一行众人入了城,这清帮在京城各颇有根基,早有头目拜见,原来程勉进城后,便由弟子迎上了,接到了清帮在京城中的一处府第。
众人拐过一条大街,只见一个恢弘气派的别院,院中奇花异石不少,还有几株老柏树,少说也有百年历史,张知行去过南桦门、东林门分舵,皆不如这清帮别院大气磅礴。
早有知客弟子叫出了程勉,远远迎上便跪倒在井槐身前,“师祖,这次可真险得紧。”
“勉儿你莫慌,且慢慢说来”,井槐说罢便与众人到了大堂之上,堂上一长桌贴墙,一张八骏图挂于正中,上书“夜觉”二字,字体纤瘦,取自颜氏家训“夜觉晓非,今悔昨失”。
堂桌上摆了一瓶一镜,摆放倒是和寻常人家没有什么大的不同,只是那个资瓶通体浑润,似是景泰年的名瓷。
井槐领着众人落座后,对程勉说道,“勉儿,细细说来,到底发生了何事?”
程勉搓着手中碧绿手绢说道,“师祖,我那日出了清帮总舵,没走几步便遇到了凌洁”,井槐道,“是了,我门下弟子见了,才通报与我,我追了出来,却失了你们踪迹,只好派人四处打听,可你知道她的为人,为何与他同行了呢,若你不愿,在我清帮总舵门前,想必她也不敢造次”
程勉犹豫了片刻才道,“凌洁称是她软禁了戚师兄”,井槐看她不是扭捏之人,便知她是有了女儿家心思,也就不再追问。
程勉接着说道,“我与她到了那个偏僻院落,才知她是诓我前来,这时她再道出缘由,原来她是想用我来劝说您和我祖父,让三门合力,推翻朝廷”
井槐一缕胡须,“南桦门早有起义兵的心思,想前些年国力刚有所恢复,我和你祖父、西门你衣师伯祖才一心扶持当今朝廷”
“难道师祖你也有心推翻当今朝廷”。
“废立之事,说来轻巧,孰不知一将功成万骨枯,那也是到了不得已的时候”
“可如今天下形势不是很好吗?”
“那是你们东门所居江南富饶之地”,井槐说完看了一眼伍彩,“陕甘各地却是民不聊生,多起民变”
伍彩说道,“是了,我家乡平凉府这两年就很不太平,一年蝗灾、一年旱灾,今年又招水灾,然而官府苛捐杂税,花样繁多,有些人家已经靠吃野菜食草要渡日了”。
“就是京城周边也不太联,河南连灾旱灾,辽东兵患马匪猖獗,北有蒙古侵扰,最终受苦的只是百姓”,井槐说道。
“原来如此,我只道天下太平,否则我答应了凌洁便是”,程勉道。
“你尽管说下去”,井槐示意程勉道。
“我原是不答应她的,她便要软禁于我,押我回桂林府,她见我嘴硬,只派了门下弟子看守,幸亏看守不严,我便趁机夺了他们马匹逃了出来,我心想她们必定疑我回清帮总舵,便反向奔向京城找顾师叔他们或者我师傅吴庭禅,没想到还是被她发现,一路追赶,后面的事情你们想必都知道了”
“罢了”,各人又闲叙了些闲话,只见门一弟子上堂报道,“禀掌门,收到消息,女真人向朝廷请战,趁朝鲜战场抗倭”。
“哦,努尔哈赤竟然有此等雄心!”井槐说道。
“今年女真人日渐强大,日久必成心腹大患,此次请兵朝鲜,恐怕是有一石三鸟之计”,郑澄说道。
“如何一石三鸟”,井槐问道。
“其一,请兵朝鲜,对朝廷表功,朝廷短期内不会过于防范于他,其二,请战于朝鲜,女真人在辽东本就担心腹背受敌于朝鲜和朝廷,进兵朝鲜,若胜便可占了朝鲜,以图后计,其三,若是朝鲜战败,女真必会正面抗倭,到时以一已之力,不如积三方之力”,郑澄说道。
程勉大吃一惊,没想到这郑澄平时看似像个享福的富翁,看事竟然如此透彻。
“女真人兵若过万,必为心腹大患,朝廷虽然稳住了三娘子的俺答各部,但仍有不少蒙古王公与努尔哈赤,我见他倒是个英雄”,井槐站起身来说道。
“禀帮主,朝鲜也遣使申忠一来朝”,那报信的弟子道,“所来为二,一是请朝廷加派兵马早平祸患,二是请朝廷不要让女真人入朝”。
“李朝倒是有些见识,这申忠一我是知道的,颇有国士之风啊”,井槐叹道。
张知行道,“师伯祖,您说朝廷是会让女真人入朝还是不入呢?”
“勉儿,你是阳明派高足,对此事有何看法?”,井槐对程勉微微一笑说道。
“女真人虽为番邦异族,但是此是凡能用之兵皆可用之,况且朝鲜此刻兵乏将寡,若有一只奇兵,必然如虎添冀,说不定能扭转战事,然而朝廷担心农夫养蛇,将来若女真人做大,必然不可收拾,因此朝廷不会允准女真人出兵”,程勉说道。
“但是你们可知,女真人和朝鲜都是支持皇三子朱常洵立为太子的吗?”井槐说完,众人皆面面相觑,不知为何。
话刚说完,只见有弟子来报,“女真人努尔哈赤前来拜访”,此时别说张知行、程勉等人,就是郑澄大吃一惊,他所料理清帮事务,辽东也是玉斗门时代北门管理之地,然而辽东之事向来由井槐亲自料理,难道井槐与这女真头领早有联络。
“来者是客,迎”,井槐说完,郑澄了然,便出门迎了出去,此时努尔哈赤已经统一女真各部,平建州,除了海西女真以外,实力已大胜乃父时期。
不一刻郑澄引了一个彪形大汗上来,只见他头顶上只留半片头发,长长地梳了一个发辫,八子长须,细长眼睛,看起来四十岁上下年纪,井槐起身道,“女真掌门驾道,有失远迎”,行的竟然是江湖之礼,那女真人也以江湖礼义抱拳还礼,连同他带来的两个打扮与他相近之人一起入了座。
程勉见了微叹,心想此人颇俱王相,恐怕不久必然是朝廷的死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