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老夫人引着柏东林等人回到后堂,对戚南塘、张知行着实夸奖了一番,程老夫人的两个儿子程宪、程晔奔出,满脸喜色,原来是程松业已转醒,于是众人进到里间,见程松脸上青气业已退去,元儿上前又诊了诊脉,说道“好了,用万寿寺灵药拔出余毒,用不了多久便可恢复元气,朝夕间即能醒来”,却见那边觉尘叹了一声气,众人忙过去看时,原来周清源已经断气,众人不禁伤感,觉尘连连摇头,“阿弥陀佛,周师主以自己性命救师命,正是我佛门中人”
众人退出内室,程老夫人命柏东林安排周清源后事并分派门中之事不提,南塘自请去寻找程勉,元儿本受师命有事和东门商议,见他门中遭此大变,诸事烦多,程松又未转醒,于是便愿意和他前往寻找程勉,众人见她不懂世间男女大防之说,知她心思纯净也不好多提,却是知行念及韩同孝伤势,欲与二人同行,柏东林一想如此也好,三人一人轻功极好、一人招数精奇、一人善用毒物又知医术,如此便是遇上强敌,也不用担心吃亏。
程老夫人却道,“你们三个小娃娃一路上也需有人照应,我这两个仆人同你们一同去吧”,说完叫了声“黑皮、大黄”,元儿一看不禁想笑,只见厅外走来一男一女,男的皮肤黝黑身高体壮,两道浓墨下却生了两只又短又小的眼睛,人皆道浓眉大眼,此人眉浓而眼小,头上却无一根头发,女的却是又瘦又小皮肤蜡黄。张知行看罢也笑道,“他们可应该拜在我两位师父门下,也是一枯一荣,却不知是不是夫妻,如是夫妻却与我两位师傅相反,我师父是夫枯妻荣,他们是妻枯夫荣,怎我常在此间却不曾见过”。
程老夫人笑道,“他二人是我娘家带来的,你师父们却是教过他们一些功夫,但是黄莫二位功夫讲究夫妻同心、合籍双修才能练成上乘功力,黑白大黄虽是夫妻却是无不打、无日不闹,学了你师父的一两手功夫却只用来我打你你打我了”,程老夫人说笑罢,便嘱咐了黑皮夫妇一番,二人便随三个青年男女而去。
却说五人沿着来时之路往回走,一路打听并无人见到长得像程勉和韩同孝模样的人,连觉因也无人见过,这日五人来到一个小镇,此地距南京尚有十数里,五人便想到镇上寻些吃食,这小镇说来也怪,并无酒馆茶肆,集市也不像个集市,五人寻了半天,只见不远处有一家铺子,上面画了个大大的圆饼,黑皮大黄二人见状便前去打探,这对夫妻这二人却不像程老夫人所言的无一日不打,可能觉着在三小辈面前打打闹闹有失体统,夫妻二人离开知行就开始叽里咕噜不知说着什么,三人相视一笑。
南塘见他二人进去半天不见出来,与元儿知行一商议,便取出随身武器,前往查看,进门一瞧吃了一惊,却哪有卖熟食的样子,几张桌子杂乱而放,一张长凳四脚朝天。穿过前面铺子,后面应是日常起居之处,过了门廊一看,三人不禁大笑,原来大黄此时正骑在黑皮脖子上,大黄却被黑皮用力顶出这草房的房顶,此时黑皮本来黑黢黢的脸被大黄双腿已经勒得黑中带红,双手青筋爆出欲掰开大黄双腿,大黄却只剩脖子以下能看见,双手用力顶住房顶想缩回脖子,三人见状无法,只得上前劝阻,黑皮大黄却哪里肯听,知行、南塘见无法只得一人拿着大黄一只脚,想先救下黑皮再说,虽使尽全力却不能掰开,只累得三人满头大汗,再看黑皮,黑脸已经涨成猪肝紫色。
忽见大黄双手不停拍打黑皮秃瓢似的脑门,双腿一松,黑皮见状便低头放下大黄,只见大黄满脸惊讶道,叫了声快上房去看,三人心中疑惑,便跃上草房,看罢不禁大吃一惊,原来草房斜坡上躺着一人浑身是血迹,却不是韩同孝是谁,南塘当先跃过,便欲去扶起韩同孝,元儿急阻道,“他受了重伤,不可乱动”。
元儿走近细细查看,南塘知行二人此时却是心急如焚,要知道南塘师从韩同孝习文课,五年光阴感情颇深,张知行虽只年少时被白族长送到韩同孝处数月有余,但深山中只老小二人,同吃同住,韩同孝知他名门之后更是照顾有加,彼时张知行走投无路亡命天崖,正是这山野中老书生带给他有生以来最为平静和温暖的一段时间。
元儿诊完对二人道,“是被人用重手法伤了脊椎根骨,手筋脚筋已全被挑断,已是无法释救了,此时尚有一口气在,恐不久于人世”,南塘听罢大哭,知行也陪着流泪,元儿见韩同孝双目睁开,便喊了二人过来。
韩同孝似是用劲全部心力道,“我有事要与南塘讲,各位可否?”,说到此却已说不下去,元儿等四人听罢,便欲回避,却见大黄叫道,“你这老书呆子,你这样子,能说得了几句话,我二人先给你输入一些心力”,
黑皮道,“怎么输,他手筋脚筋全断,别说输真力,就是动一下恐怕也会疼死过去”。
“你这秃瓢脑袋能不能动一动,你从头顶百会穴、我从丹田输入,如此不就行了”
“你这老不正经的,你怎么不从百会穴输,我从丹田输入岂不更好”,黑皮说道,原来这百会穴在人体头顶,丹田膻中要穴却在小腹位置,众人听完哭笑不得。
“我偏输丹田”,大黄说完便运力于掌,一股正气顺着手少阳三焦经缓缓输入韩同孝丹田之内,黑皮虽是嘴上叽里咕噜的说着什么,手上却不停留,三人只见韩同孝渐渐脸色恢复了些红润,心道这两人老没正经,武功也不见什么高明,心力却是颇为深厚。
大约过了一盏茶功夫,大黄跃起说道,“好了,一时三刻死不了,输多了却是浪费我二人心力”,说罢便拉了黄皮跃到另一屋顶之上,元儿见状也跃下房顶,找了个石磨坐下,掏出几个小葫芦把玩。
韩同孝恢复了力气,便对南塘道,“我是你师妹救到此处,害我者乃是万寿山那个觉因和尚”,南塘大惊,要知这致行堂堂主吴庭禅与怀素方丈交情不浅,特选了觉因觉尘二人来此助一臂之力,觉尘施救程松和周清源也是尽心尽力,怎这觉因竟然要暗害恩师,此地离九江府众人分手时已颇远,却不知道他如何到了此处,知行又担心程勉安危,但是担心韩同孝临终有要事嘱咐,便忍着没有打断。
只见韩同孝接着道,“他所害我乃为一件朝廷密事,此事因当今皇帝内宫而起,却涉及朝中大局,此事你二人以后可去找程老掌门询问,我此次本也是为此事而来,但我命在顷刻,已不能将此事前因后果告你二人,我要嘱咐你二人的是,官场黑暗,但在官则言官,否则就如海瑞一般,我随张阁老推行一条鞭法,如能持久,国力定能大增,要知道现在国家四敌环视,不可不强已身敌四夷,此乃其一,其二志在保民而不在保朝廷,朝廷不为民生则聚民反之,其三人皆非圣贤,即使是你日日尊敬的身边人,也难免有过不堪的过错,许是出于本心、许是出于无奈,海纳百川,包容为上。”
韩同孝越说越没力气,等说到最后已近奄奄一息,二人欲以内功助他,他却勉强地摇了摇他,“师徒一场,塘儿,我死之后替我更换新衣,我这中衣留你作恋”,南塘满脸是泪的点了点头,韩同孝又对张知行道,“小张公子,老朽无儿无女,与你相伴半年,足慰平生,我也对得起阁老了,你可到西安府…”,话未说完,却先去了,南塘大哭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