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餍血祖阴森森一笑,用枯槁的手臂抹了抹嘴上残留的血渣,阴森森说道:“在此守着几天了,着实饿极了,没忍住生吞了几个过路的行人和野禽也被你发现了,不愧是遗族死侍中的数一数二的高手。”
墨秋面上似有寒霜,双手背负,不断的搓动着骨节,咔擦作响,冷声说道:“无餍老祖,罗生堂和我们遗族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你在此等候我等,又用凡人血骨布下夺魂血灵阵,是要两派开战?”
无餍老祖舔了下血色的嘴唇,贪婪的望着墨秋一行人,摇了摇头,“嘿嘿”阴笑道:“荒郊野外,临近衡天山,遗族的人被天狗和灭蒙鼠一类的异兽袭击,重伤身亡,难道还和罗生堂有关么?”说完,无餍老祖悠悠的望着墨秋,仿佛面前的遗族的人只是腹中血食。
墨秋手中的利剑出鞘,剑若清虹,剑鸣如凤,平静的说道:“卓仞早也被我属下送往百草谷救治,不想过早拆穿你等,只是在为龙锦争取时间罢了,恐怕你们罗生堂的人要失望了。”
雪不知人绪,依旧下着,不知疲惫,阴冷的风拂过空中,风举云摇,直欲撕开天幕。
白雪皑皑,身后的茅草屋却如水面涟漪,镜花水月,缓缓消散,浓重的血腥气弥漫在空气之中令人作呕,鬼哭阵阵,阴风在耳边呼啸像是凄厉的游魂在不甘,在呐喊,所谓的草房早已破败不堪,断壁残垣,一堆堆血骨摆在阵中,血骷髅的瞳孔之中泛着幽暗的光,而墨秋一行人正站在阵法边缘。想必那农夫一家人早已化作刀下黄昏,如今成为魔教中人手下的索命厉鬼,而血淋淋的骨架则成了邪法的阵眼。
墨秋看了眼血灵骨阵,神色从容,淡淡道:“无餍老祖,你看这又是什么?”那粉雕玉琢的婴儿变成了一个红色行囊,而刚刚大展身手的龙锦则是一把泛着青光的宝剑,剑长三尺六寸,剑宽一寸八分。
这正是遗族的幻真元气,而刚刚破除血灵骨阵的龙锦正是遗族的法宝“玉柄龙”幻化而成,因而轻灵似碟,非凡人可及,在瞬息之间便早已大破夺魂血灵阵。
无餍老祖却并不似墨秋所想那般震惊,只是轻抚手上的骨刃,笑着说:“罗生堂站立聚集在此,羲和赐你的神器能破万阵墨秋你以为我不知道么?打从你们从凉州出发的那一天起,卓仞,墨秋,龙锦你等休息过几次,罗生堂都一清二楚,今日天要亡你!”
墨秋神情大变,阴晴不定,全然再无刚刚与无餍老祖照面的那份从容,这些年在血雨腥风中历练的镇定消失的无影无踪,心中明了教中左使内出现了叛徒,但时至今日已无暇他顾,遗族几人面上浮上一抹悲意,相视后重重一点头,又多了一份决绝。墨秋喝道:“我们死侍,生是遗族的人,死亦遗族陵的鬼,只要能为卓仞争取时间,性命奉上又有何妨。”
无魇手掌一挥,袖袍鼓动间,血色无骨,四目有尾的婴儿从袖中飞出,“吱呀”怪叫,疾飞向遗族死侍,快如闪电,墨秋为罗生堂众人颤抖无暇支援,辰运几人举兵格挡,却不及鬼婴速度,片刻之间被鬼婴穿肠破肚,死相四不忍赌,鬼婴穿腹后,竟是长出两个头部,只是新的头部双眼紧闭,尺寸较小,却戾气更盛。
“九头鬼降!你怎么会南巫族的法术。”墨秋惊怒。
无魇笑着说:“这南巫术法威力极大,只是需要一些牺牲的凡人罢了。”
墨秋冷声道:“如此邪术,因果加身,假以时日,你必定不得好死。”
“哈哈…哈哈,“无魇仰天猖笑,冷眼看向墨秋,厉声道:“遗族号令众教,企图重现极魔深渊,百年前伏尸百万,流血漂橹,要是不得好死也是你们遗族的人吧。”
话音一落,无魇收回鬼婴,双手直伸,口中直呼:“鬼灵加身,长生不灭,森罗万象,唯吾独尊。”阴风大作,鬼哭阵阵,只见蓬头垢面的孤魂野怪一个个从无魇张开的血嘴之中飞出,如饿狼般扑向手持玉柄龙的墨秋。
墨秋剑横身前,怡然不惧,手化剑印,划过剑身,“玉柄龙“发出淡淡清光,剑身长鸣,飞向苍穹,御剑直取无魇老祖项上人头,对面前厉鬼攻势则口念:“天地神魂,以碑为冥。”浑身红光大作,流光之中似有浓墨流动,红黑交互之间化作天碑立于身前,挡住那凄厉嚎叫的厉鬼群。
玉柄龙眨眼之间便快斩下无魇老祖头颅,无魇浑然不惧,祭出血婴,血婴躲躲闪闪,似有畏惧,想来玉柄龙乃是神料铸成的剑类法宝,鬼婴乃邪祟之物,自然天生畏惧之感。无魇面色一冷,一只枯槁手掌伸长数丈竟生生捏碎了鬼婴,鬼婴魔血飞溅到玉柄龙上,玉柄龙铮铮哀鸣,清光顿隐,跌落在地,哪想无魇老祖狠辣异常,竟亲手孽杀了自己饲养的鬼婴,只为了破墨秋的魂御之术。
“咻”的一声,鬼婴破碎之后,其腹部闪现一个血色骷髅,此乃无魇性命相交的法宝。血骷髅破空而击墨秋凝聚的天碑。玉柄龙被邪祟所污,墨秋遭受反噬,墨碑被血骷髅击碎,啃噬,消亡。
瞬息之间孤魂野鬼扑在墨秋身上,连衣带皮肆意啃咬,墨秋双眼圆睁开,两行血泪涌出,望向西方。
那是遗族所在的地方。
那是家乡所在的地方。
飘雪里,黑衣挺立,周围身着红衣的罗生堂教众渐渐包围了上来,像是寒鸦在争夺残存的谷粒,血梅在画布上绽放平添了几分悲凉。
无餍老祖用人骨打造成的利刃在自己的手臂上不停的刻画着,仿佛血肉相连的痛楚能给予他梦幻般的快感,他近乎病态,犹如夜枭一样尖声笑着;“把你们分开是方便各个击破,这点雕虫小技还以为能瞒得过我,带着怨恨和愤怒死去吧,这样的血肉才是最甜美的,哈哈哈…”
生命在孤寂的风中,宛若血色的玫瑰一瓣瓣凋零。遗族的死侍一个个倒下,最终尸骨无存。
“主上……”风雪夜中,灵识寂灭之前,片片雪花在空中飞舞,墨秋最后的话语无声无息,被风声湮没。
百里外,融天山山麓。
倦怠的夕阳慵懒的吐息着最后的雪花,曦光渐渐暗淡,伍渺茫茫,雪地上空留一个个血色的印记,是谁手脚并用爬过山麓,纵然身体已即将破碎成零,落血无数,而龙锦的肉体也近乎被疼痛撕裂成千片,摆脱了罗生堂的追兵,却是以近乎生命的代价。
黑色面罩被风霜和沿途的荆棘撕裂,傅粉何郎的面庞却无半点血色,手中宝剑早已不知丢到何方,龙锦伏在地上,大口的喘着粗气,青苔初露碧色,花蕊才吐芬芳,而他的年华却已要走到尽头,丹田和筋脉尽断,也不知为何他尽力的往前挪动着,像一条鱼困在泥土之中一般,他低头看着紧紧系在怀中的婴儿,用心头仅存的热血温暖着这个孩子。孩子舒展着眉头对着龙锦笑着,见公子笑了,龙锦也想对他笑一下以示回应,嘴角一咧,又是一阵刻骨铭心的疼痛深入骨髓。
缓缓的在地上挪动,一日一夜,又是一日一夜,渴了喝草上的甘露,饿了吞食路边的残花,意识已经渐渐模糊,忽然碰到了水,一个寒噤涌了上来,吞噬了龙锦仅存的希望,如此残躯纵然再如何也无法渡河。又是怎样的生命力在躯体中涌动呢,胜过这寒冷的河水。
如同一条人鱼,龙锦面朝上缓缓的在水中游动,噗通,终究是走到了尽头,龙锦再也使不出一点力气,缓缓的向水底沉去。
就在龙锦要永远的闭合他的双眼时,永坠九幽之中,寒泉之下,一双温暖的手将他和婴儿托浮上水面,龙锦望着来人,只见来人身环金色铃铛玉,肌肤胜雪,面如冠玉,一头银发肆意披散,宛若九天神人。
龙锦瞪大双眼,紧紧的抓住他的臂膀,似拼尽所有的气力,沙哑的喉咙一个字一个字吐道:“百…草谷……”话音刚落,整个人冻住了一般,再无声响,气绝身亡。
谁又看到这位来人双耳尖立,分为四叉,臂膀上生长着深蓝泛紫的彩鳍,腰部以下是鱼鳞长尾,尾后是青色长鳍竖立,若是旁人在此,定明白此非人族乃是银川水中生活的陵鱼妖。
陵鱼妖轻轻的合上龙锦的双眼,隐约看见龙锦的眼角带着微笑,神情释然,而后他将熟睡的婴儿从龙锦僵硬的双臂中拉出,抱在自己怀中,而后尾缠着龙锦的尸体向岸边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