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天地之间,雪落似烟漠,梅立冬枝头,漫天风雪似蒲花飞扬,絮絮摇荡飘在凉州荒漠之上。
凉州,西靠北漠,东接并州,司州,南接益州,自古“通一线于广漠,控五郡之咽喉”,被称为“金关银锁”,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而凉州的西北部乃是遗族之地,遗族血脉之力奇异,以修真术法《东皇决》称绝,凉州人士皆对之又惧又尊。至于为何称之为遗族,已不为考证。
西北荒漠,遗族,东皇宫,羲和殿。
羲和殿乃是遗族主张祭祀的羲和神官居住之地,雪雾弥漫,天地间白茫一片,依旧无法遮挡它的丹楹刻桷,神工天巧,白玉雕栏围绕殿中广场,雕栏上走兽飞禽惟妙惟肖,栏上雕刻有九霄重云,地上铺有结晶花岗,接连无缝,雪一旦落在其上便立刻蒸腾化雾,犹如仙境一般,宫殿处于广场北部,建筑宫殿群前立有九座八丈基竹,上雕吻兽,下绘龟趺,顶部琉璃瓦,墙体有金画,美轮美奂,人间仙境不过如此。
“奉大理仙匡之命,前来告知羲和清鸿神官,祭祀将于下月举行,望神官大人早日准备,不负遗族期望。”说话之人神色恭敬,单膝跪地,手搭左肩,来人身着遗族服饰,白衣长袖,袖口宽大,灰色礼带宽半尺束在腰间。
只是淡然的赏着天地之间飞扬的白花,清鸿身着白色长裙,裙上丝光闪闪,绘有鸾凤图案的长袍批在她的身上,耳垂绿珍珠,碧玉钗轻束发丝,面如皓月,眸若秋水,钟天地之灵秀,赏景半响,才忽的轻声道:“知晓了,你回去吧。”话语之间如有花香,沁人心脾。
伏地之人半蹲着身子,虽被等候许久,却毫不气恼,缓缓向后挪了几步,而后才起身离去。
待来人的身影消失在风雪之中,雾气更盛,天地白茫一片。
羲和殿中走出两人,一老者身着绿衣,面颊精瘦,慈眉善目,另一少年英气勃发,眉清目秀身着银色甲胄。老者立在清鸿身后,思索了一会,然后叹了口气,沉声说道:“羲和神官,自从极魔深渊之战?大理仙匡拥兵自重,教中官师秦修齐仙逝之后,势力更是膨胀至极,如玄死印在祭祀之中再度出现,轻则公子辛神智受损,重则仙钥重现,我族动荡。”
雪花飘零,梅花点点,清鸿注视着羲和广场一言不发,身形不动,像是未听到一般。
见清鸿没有丝毫反应,少年大步一迈,单膝跪下,甲胄一震,道:“属下不才,愿带领桑居都死侍奇袭仙匡,以解我族之祸。”
少年声音不大,却气韵悠长,声音回荡。
老者见状,手以剑诀,画空一提,将音波都收归掌中,化为无形,眉头一皱,瞪着那冒失的少年喝道:“卓仞你糊涂,就不知隔墙有耳么,敢以幻象术进言。”
卓仞扭头斜眼向老者,不屑道:“墨秋你是不是老糊涂了,清鸿神官魂御入定,不以术法,如今迫在眉睫,难道在此耗费时间。”
墨秋摇了摇头,道:“虽都是桑居都的死侍,龙锦比你沉稳太多,虽你已修到地魂之境,性子却如此毛躁,不过…”
卓仞冷“哼”一声,正欲回辩。
“你们不必再争了。”声如秋波,带有暗香,清鸿回过神,转过身来。
清鸿面如寒霜,冷冷道:“仙匡老谋深算,功参造化,想刺杀他比登天更难,但玄死印祭祀万万不能再继续下去了,公子辛的魂力已经接近枯竭,再继续下去,恐怕将完全化作仙钥。”
“以神官之见刚当如何?”墨秋向前一步,恭声道。
“你们随我来。”
三人绕过长廊,踏过长阶,走出羲和殿。
羲和殿外,放眼望去林林种种皆是重楼宫阙,严谨有序,排列宛若众星拱月,以金天殿为尊,羲和,大理,官师三殿次之。宫阙之中有一巨大石台,长宽为十丈六尺,台中有一火炉高三丈,炉火冉冉,炉壁绘有各路魔神,或是有九头六臂,或是巨目在腹,威严无匹。
三人走到台下,看守祭台的教众见清鸿驾临,纷纷付下身子行礼,口中喊道:“恭迎羲和神官。”
清鸿全然不在意,径直走向铜炉,长袖向空中一拂,淡淡蓝色涟漪散出,暗含千斤之力,铜炉向上冉冉升起,原先处在的位置露出一地底阶梯,阶梯两旁立有人面兽身雕塑,手捧长烛,隆重庄严,三人互相对视一眼,点了点头,身形一闪,飞入阶梯,铜炉缓缓闭合。
地宫之内,点点星火,石阶亭台交错分布。
地宫底部则是淡蓝一片,略有荧光蕴藉其中,似是蔚蓝海洋,人却可行走其上,不坠其中。
清鸿三人行至地宫底部中心,前方一道人影立在那里,默然不语,似有所思。
墨秋上前一步,凝声对那人道:“龙锦,最近几日,公子情况是否有所好转?”
龙锦转过身来,身着黑色甲胄,容貌俊俏,身形高大,举手投足间气韵内敛,对清鸿等人行礼后,脸色一沉,缓缓道:“玄死印一甲子已是极限,如今却被迫依靠祭祀之力强续至今,神魂之光暗淡,恐怕撑不过惊蛰时分。”
墨秋凝视脚下的千魂镜湖,重重的一抬手,只见湖面雾气消散,澄澈湖水,一览无遗,一个粉雕玉琢的孩子身覆襁褓,襁褓上绣有五爪金龙,正处湖水之中,紧闭双眸,面带微笑,似沉浸在美梦之中,只是浑身黑气缠绕,紧束其身。
卓仞见黑气比前阵子更盛,当下道:“神官快祭出千魂珠吧,依照前日所言我和墨秋,龙锦就此列复魂阵,再以羲和神官魂相护,救出公子离开遗族。”
清鸿看了卓仞一眼,有看了看那孩子,重重点了点头,手作法决,祭出一珠,通体黝黑,却折射万千光层,观之如坠仙境,令人心驰神往,这便是羲和宫的法宝“千魂珠”(据《山海志》之《神物篇》记载千魂是南海鲛人的眼泪混合烛龙之泪乃成的神物,拥有定神魂,探轮回的作用。)
“盈绡流光舞,星云将阑动。卿卿鲛人泪,映出千日红。当年金天女得到此物,为其赋诗。今日得见果真不同凡响。”龙锦感慨道。
龙锦,卓仞,墨秋三人盘坐,千魂珠浮在空中,众人手捻大莲花手印,千魂珠光芒愈盛,照亮了整片地宫。
清鸿环顾地宫,似要再看这尘世一眼,然后轻移莲步,欺身到千魂珠旁,转身对余下三人决然道:“我天冲,灵慧二魄入千魂珠,开启魂境,救出公子辛,之后你等携仙钥远走遗族,遗族之祸可解。”
众人点头称是,面有悲痛之意,进入魂珠,轻则重伤,重则性命难保。
千魂珠光芒越加璀璨,似空中白日处于地宫,光之极境,忽尔收敛,地宫中暗淡一片,那周边光把之光也出不了一尺范围,似全被神珠吸收。
众人注目之下,清鸿神魂出体,魂体泛着白色光芒,晶莹剔透,璀璨夺目,似九天仙子一般缓缓向空中的千魂珠飞去。
突然,狂风大作,一股魂之戾气从一旁袭来,清鸿神魂一惊重回身躯,另一道散发戾气的神魂趁机冲入千魂珠内。
“砰”
卓仞跌倒在地,口眼鼻耳尽数有一道血痕流下。
清鸿连忙扶起卓仞的半身,惊道:“卓仞,你为什么要用魂御决代我进入千魂珠?为什么你要做此等蠢事!”
墨秋站了起来,道:“羲和乃是遗族的时令之官,金天的左膀右臂,若是依照前计,遗族必然分崩离析,虽阻止仙钥之祸,仍然得不偿失。”
龙锦将千魂珠收入手中,接着道:“如若卓仞可代替公子承受玄死印,瞒住仙匡,我和墨秋乘机护送公子离开遗族,则羲和依旧是羲和,大理依旧是大理,遗族依旧是现在的遗族,公子也能平安的长大成人。”
墨秋对着清鸿半跪行礼,拱手道:“望神官以遗族为重,卓仞也是这样想的。”
清鸿强忍悲伤,松开了卓仞,一滴清凉的泪珠从玉面之上潸然落下,望着那具已然冰冷的身体像触礁的小舟,缓缓的沉入镜湖,神色安详,只是将要沉到公子辛旁边之时,忽而伸出了右手,仿佛是对众人作最后的道别。
“卓仞!走好!”龙锦等人目泛红光,从拜师金天,苦练魂决,相伴闯荡天下,如今生死相隔,往事忆上心头,泪水从众人的眼眶里溢了出来。
镜湖雾气消散,天地的中心聚集到湖底的公子辛和卓仞,卓仞身形缓缓缩小,最后竟化作一个婴儿脱下甲胄,摇摇晃晃的走到公子辛身旁,将公子辛从龙绣襁褓之中拉了出来,放进甲胄,而后公子辛变换做作卓仞的模样,卓仞则身处龙绣襁褓
而后公子辛缓缓上升,浮出湖面,龙锦连忙上前,抱起公子辛,对清鸿道:“请神官容我和墨秋大人带卓仞前往豫州百草谷求医,以作掩护。”
清鸿看了看湖中的卓仞,又望向龙锦怀中的公子辛,低声道:“这就是我遗族的宿命么?这一举动只不过是让遗族多残存十年罢了。当真值得么?”
墨秋见清鸿迟迟不肯答应,与龙锦并排站立,齐声道:“请神官容我等前往豫州,不负卓仞遗愿,愿我遗族万世昌盛。”
万世昌盛!四个字铿锵有力,震醒了清鸿迟疑的心。
“好!你们去吧!大理仙匡那边我自会应付。”
语毕,清鸿注视千镜湖良久,默然不语,飞出地宫,龙锦与墨秋对视一眼,抱着化作卓仞模样的公子辛一前一后走出地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