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近黄昏,彩霞映在山野里,仿佛妙龄女子脸上出现的红晕,娇羞得滴出血来。浪仔看得出神,琅琊也看得出神,却若有所思。
突然想起古人的话来:“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是的,只是近黄昏。这本不该是他这个年龄的年轻人的感慨,但对于他来说却也不像是少年郎故作词赋的忧愁。
如果一个人独自享受尽几乎八、九年的黑夜与孤独,也许他会明白此时的琅琊和黄昏。
最美的年龄遇上黄昏,是不幸?还是有幸?没人说得清楚。
正直轻年的琅琊十几年来都会坐在‘黑风’崖上看日出再到日落。美不胜收,也酸不可言。从他八岁起就一人在山野中,在孤独的黑夜怀抱里寻着母亲的怀抱,久而久之,黑夜成了他的母亲,山川野鬼常伴。
……
是夜,明月冰盘般高挂在天上,月已圆。一户人家的院子里,有着一棵古老槐树,树下有一个白发老人坐着,身穿灰白布衣,老背有些蹉跎,那是时光的见证。旁边有一枝象征着镇里权力和信任的权杖。
他靠在老树下,似在寻求安慰,又像是和老友诉说心肠。据说在他爷爷那辈时老槐树就这般老了。他肯定见证了古镇的沧桑变化或是有力的新生。
树荫下有一对石桌,桌上有着茶具,还有一根老悍烟杆。银色的月光透过树叶撒在地上和石桌上是那么美丽,像出嫁的新娘精心在美丽的脸上抹上胭粉,美极了,真是美极了。撒在老人的脸上却是显得那般苍白,一头银发显得更发白了。老人念念有词,似是叹着时光,也像在担忧未来。他担忧古镇的未来,担忧村民们的未来,担忧那三个孩子的未来。唯独没担忧过他的未来。
他想:他还有什么未来呢?是啊,他还有什么未来呢?
“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如今他的他活了几百年,就像是吐丝尽了的春蚕,燃尽了的蜡烛。他还什么可以燃烧的?他没有向老天乞命的魔法。但那些孩子还正直年轻啊!
老人抬头望着明月,用双手抚摸着那个像是老友的槐树。
他无缘无故地喃喃着:“明月啊,保佑那些孩子吧!”
对着老槐树,道:“老树啊!你会替我看他们成长,对不对?”
“他是苦命的孩子,他们都是,但命运选择了他们。”
他面如死灰,满脸的凹槽,煞是吓人。
他看着玉盘般的圆月,呢喃着:“老家伙,又是七月十五了。”
他想起了那个逝去的十五
……
二十四年前,是夜,明月冰盘般高挂在天上,月已圆。正直七月十五,鬼门开启之时,阴气浓浓,就连打更人在那晚行动得也格外的干净利索,不想在黑夜里多逗留一会儿。深怕不见明日的破晓之光。
只有族长家和隔壁陆家还是灯火阑珊,人们忙得不可开交。这却是“鬼魔入关,新儿降地”交换的时刻。这两家有新人要降生,于是族长张家和隔壁陆家的忙得不亦乐乎,喜气冲天,热闹非凡。
只是深夜更深了。
只听镇头李寡妇家的狗开口发出一犬吠声,低沉却凶猛,接着狗叫声沉浸在了黑夜里,仿佛被什么吞噬了一样。
夜深了,突然一位穿着祭师袍服的男人左手抱着婴儿,右手拿着权杖出现在黑夜中。几乎是用尽全力在跑,像是在躲避着什么似的。看样子十分狼狈。
一声巨响,族长院子的大门被撞开。
族长顾不得其他,连忙从喜悦中抽出来,来到那黑衣人面前。
“大祭师,怎么了?”老族长问道
原来这狼狈的黑袍人居然是古镇里地位与族长齐平的大祭师。没人会想象到功法强大的大祭师会伤得如此的重,到底是谁下的毒手?
人们在疑惑?也感到不安
大祭师,没有回答,像用尽力气回道:“族长,夜朗恐有大灾。”
竭尽全力道:“天不与夜朗存,灾难啊!”接着昏厥了过去。
族长来不及思考,连忙对身边的人叫到:“快扶大祭师回房,精心照料。”又对管家道:“快去请周郎中,快去。”
张管家回道:“周郎中不来怎么办?”
族长沉声道,:“架也把他架来。”言语简短,却有让人不敢违抗的压力。于是张管家向镇尾走了去,走得慌慌忙。
能被老族长称做郎中而非直道姓名的人肯定也是个了不起的人。
这怪不得张管家做为一个族长家的管家却不时刻理解族长的意思,毕竟周郎中是个脾气古怪的人,他是镇里唯一的姓周的人家,而且医术高超,学问也超一般人。而他却怪得紧,从来都是他找别人看病,别人找他不去。他有张特别灵通的鼻子,能闻出哪里有需要他的病人。而他无儿无女,是个潇洒的人。
有些像仙人或闲人,平常只穿着灰白布衣,却没见到哪里有补丁,能掐会道,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有酒明日醉的闲散仙人。
然而却在村民们心中地位仅此于族长和大祭师的人,地位和少族长相差不少。因为他这双手救过无数人,也救过族长的儿子,以后还有可能救族长的孙子……这自然是后话了
还有人说他的武功极高,连大祭师也没能在三百招把他打败,也许年轻时的族长可以,但他那时也不年轻了。他住在镇尾,那里有水更有老槐树,是个好地方。
终究周郎中还是被架着来的。一脸的酒意,还吐了张管家一身。老族长皱了皱眉头,随意对身边的小伙道:“快去拿盆冷水来,去药房拿醒酒丸来,给他醒醒酒,醒了给我带进房来。”
老族长的话没有人不服从的,他就像人们心中的定心丸。
说完走进了房间里,步子很重,没人看清他此时的表情是多么的沉重,心里有多么的焦急。
人们焦急着,这本该是喜庆的日子,因为有两家人儿要降生,为村里添壮丁或美丽的姑娘的。然而此时的空气却令人窒息,在房里的人每人都是难受的。大祭师受伤,意味着无名的危机正悄悄笼罩着整个古镇。这想想都令人害怕。里面的人焦急着,而外面喧哗着,这自然是因为周郎中。
他破口便道:“老不死的张天雄,架我来干嘛?你不是还有几十年的寿命吗?还急着找我帮你续命不成?”
这一张口就要吓死人了,‘张天雄’可是老族长的姓与名,寻常人是直呼不得的。他这一叫吓坏了身边的人。因为他们害怕少族长生气。
他们还清楚的记得,以前也有个人直呼老族长名讳,于是被少族长张震威打断了一条腿。
当然,明眼人是知道的,那个被打断腿的人是因为触碰到了不该碰的秘密才有如此这般下场的。而他们的少族长正好可以用这表面的事来立威。
没见有人从房间里出来,周郎中便又像泼妇一样大骂了:“张天雄,你出来了,不出来也给我叫张震威出来,了结我们的事。”
了结什么事?难道少族长和周郎中还有不可说的秘密不成?人们都迷惑着。
只见一个穿着青衣的男人走出门外,此人长得显些墩矮,衣着不算华丽却是干净的紧,说实话确是没长得怎样一个出彩,却给人一种不怒而威之感。
他皱着眉头道:“周飘渺,别仗着医术高就撒野,要我能医好大祭师,会叫你来此吗?”
周郎中本名叫周飘渺,也叫“灰衣周郎”,是个天下的大好人。有人爱也有人恨,就比如视古镇做快仙丹的无极毒门就很恨他,很不得吃他的肉,饮他的血。但镇里的人爱他也敬他
大祭师本来是少族长张震威的师父,这里他故意说大祭师而不是叫‘我师父’,是在表明他张震威在私事不怕任何人,也不怕你。但救治大祭师是件公事,是关于古镇兴衰的大事,他或他都当代不起。
周飘渺也愣在了原地,他也没想到大祭师会受伤。而且看样子给他救才行。
谁都知道他医术高明,能掐会算能从鬼王爷那里夺人回到阳间来,所以他也有一个外号叫‘鬼医周郎’。但这次大祭师受伤却不在他“掐算”的结果中。
他也着急了,也不顾是不是酒醒,是不是和张少族长有私怨。也不管和大祭师的‘仇恨’。久久他才呢喃道:“什么?那个老不死的家伙就要死了么?”这声音弱到只有他自己能听清,然而张震威也听到了,也是满脸痛苦。
他知道这仇从何而来,因为大祭师的一个计划,周郎的父母走了,那时他还年幼,有人对他说他们去了很远的地方,很远。那时他就晓得父母不会回来了,所以他恨大祭师,恨他把年幼的他变成了孤儿。而张震威也知道他们俩之间的私事,因为少年时他们都爱上了一个女人,那个女人想必很美,以至于让同为古镇天骄的他们大打一天一夜,在那之前,他们亦师亦友,一起偷看过寡妇洗澡。
最后那个美丽的女子更爱张震威一些,这无关地位,只关乎爱情,于是那场决斗落下帷幕。而灰衣的他依旧潇洒,只是有些事为人不知,有时他在夜里也偷偷流泪过。而青衣的他肩负重担,有时在黑夜里也常常叹气,是空虚吗?是悔了吗?这些只有他的枕边人知晓。他不悔娶她却悔当初想不到更好的方法解决这件事。
周郎也急了,他从没这么急过,就算同时面对五、六个无极毒门的高手他也没有急过。他用力甩开旁人,说了句“让开”。于是夺门而进,门口的张少族长唯有苦笑。
他想:他还没变,只是这‘兄弟’二字很难从他口里说出来了。
他又在感叹:如果还年少多好啊!肯定会想到好办法。可是这几年来他也想不出还有什么好办法来。这种事还有什么好法子呢?
只是此时容不得他多想,里面还躺着一位重要的人,所以他也打断了思绪,狡兔般砖了进去。
……
进来时,他看到周飘渺在检查着大祭师,此时大祭师安祥地躺在床上,像一个睡着的人。但乌黑的嘴唇和煞白的脸色就欺骗了他装容。双眼布满血丝,双手的指甲也开始发黑……
抬进来的时候他就吐了一摊黑血,很是吓人。
这明显是着了毒手,但‘鬼衣周郎’不相信中毒的人会一点伤口也没有,即使是像“伤筋拓骨掌”之类的阴险武功打在身上也会留下乌黑的掌印。然而在大祭师身上根本找不到任何伤口。
但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是什么事会让一个经常和鬼王爷抢生意的人感到害怕?
周飘渺喊叫道:“快去那檀木香来,还有火炉。”
他似乎想要证明什么!如果证明对了……。他不想下去了,他只希望不是。
他的汗像露水般从额头上滴下来,没有人敢上前帮他擦汗,深怕打断他的思考,那就太罪过了。那可能会打断了大祭师的命。打断了他的命就是打断了撑着古镇的一根脊梁。这是多么可怕的事。没人愿意发生这样的事,所以看着他汗如雨下也不敢出手去擦。
檀木香拿来了,火炉也拿来了。于是人们紧张了起来,深怕有事发生。
周飘渺命人燃了很多香,让人拿着放在大祭师的周边,火炉也让人燃起了。
于是整屋的人更紧张了。深怕坏事要发生。
然而很多事情都爱与自己想做的反方向进行着,它不会让你太如意的,即使你已经有了强大的心里准备,也做了最坏的打算。但有时结果往往超出自己承受力之外。
生活本就是这样的!总另人意外!
但意外终究还是发生了,是很多人不想看到的结果。
一只色彩斑斓的蜈蚣从大祭师的胸口中破皮而出,甚是吓人,蠕动着的皮肉让人看得头皮发麻,腿脚颤抖,呕吐。
张震威没等到‘昔日’兄弟的出声,就抢先一步把那条蜈蚣抓进了小木盒里。手法之快,果然是高手。
但他也不禁失声道:“七彩蜈蚣!”
头皮又一阵阵酸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