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不够,菜来凑,牛二接着风扫残云一般吃光了所有饭菜,然后拍了拍肚皮道:“孔目哥哥,你倒是说话呀,你这般不言语,让小弟的心里好不痛快!”
“二郎,你可知道,高衙内打新月楼的主意已经有些时日了!”
孙定轻声道:“你以为这厮如此费尽心机,只是为了替黄四郎争夺天汉州桥的地盘吗?其实,他的真正目的是为了新月楼。而你这一次借刀杀了黄四郎,表面上是挫败了高衙内的阴谋,实则是给了他兴师动众抢占新月楼的借口!”
“新月楼?”牛二这才恍然大悟。看来,他还是对这个世界了解太少。高衙内并不是人们印象中的那个花花太岁,不学无术,酒囊饭袋一个。
新月楼是林新月多年的心血,简直就是她的命根子,在高衙内如此咄咄逼人的气势下,孙定能保得住新月楼吗?
牛二涩声道:“孔目哥哥,就算小弟求你了,为了新月嫂子,你千万莫要让高衙内得逞!”
“高太尉虽然有权有势,甚得官家倚重,但在东京汴梁还不是一手遮天。”
孙定冷冷哼了一声:“你可知,这座新月楼为兄只占四成股份,而开封府尹滕相公,以及宿元景宿太尉各占三成干股,高衙内想要新月楼,并没有那么简单!”
牛二这才知道,自己还是低估了孙定。他原本以为孙定只是滕府尹倚重的人,没想到他还与高俅的夙敌宿元景扯上了关系。
“这就好!这就好!”牛二长长出了一口气,如果因为自己的鲁莽,而丢了新月楼的话,他有何脸面再去见林新月?
孙定轻叹一声道:“可是,就在为兄来此之前,还是以一文钱的价格,把我在新月楼的四成股份让给了高衙内。”
“一文钱?这不是变相的白送的?”牛二想起了后世金庸老先生,以一元钱的价格,将《笑傲江湖》的版权卖给央视的事情,不禁大惊失色道:“孔目哥哥,这是为何?”
“新月楼再珍贵,毕竟也是身外之物,与人的生命比起来,区区一座新月楼又算得了什么呢?”
孙定动情道:“二郎,为兄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们几个去死!那样,教我如何对得住你那九泉之下的兄长?”
牛二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一蹦三尺高,“孔目哥哥,你在公门这么多年,经手过多少案子,难道高衙内如此明目张胆地冤枉我们几个,你都看不出来吗?”
孙定微微摇了摇头,“为兄看出来如何?看不出来又如何?这个案子根本就轮不到开封府插手,高太尉会直接将你们甩给京畿提刑司审理,否则,为何要将你们几个关进这里来?”
“这?”牛二一时语塞了,他知道京畿提刑周凯乃是高俅的亲信,想要他们几个的性命简直是易如反掌。
但他还是心有不甘道:“没凭没据的,又是天子脚下,纵然是京畿提刑司也不能草菅人命吧?”
孙定苦笑道:“三日之前,董超、薛霸二人在你家中搜出凶器数把,以及数件带血的夜行衣,几乎已经坐实了你们几个行刺高太尉的重罪。如果为兄不答应高衙内的条件,包括杨志在内,你们几个全都得死!”
“好一个高衙内,我真是低估了这厮。”牛二原以为凭着自己先知先觉的优势,再加上后世做刑警时积累下来的经验,虽然没有做大官、斗奸臣之心,也没有到水泊梁山做强人头领之愿,但整治一下高衙内,做一个有道德、有良心的泼皮还不是小菜一碟?
特别是忽悠黄四郎做了替死鬼之后,牛二认为自己就能过几天安稳日子了。没想到高衙内这厮根本不按常理出牌,不但报复来得如此之快,而且手段竟然如此毒辣。
“你的确低估了高衙内。”孙定的目光顺着牢房狭小的窗户望向了远方,“高衙内,名唤高欢,最受高俅宠爱,此人喜好风月,吹弹歌舞,刺枪使棒,相扑顽耍,诗词歌赋,无不精通,称得上是百伶百俐,据为兄所知,年轻一辈里,也只有北京大名府,卢员外家的小厮浪子燕青能与其相提并论。”
牛二知道孙定极少评价人,但一旦出口,无不应验。他既然如此说了,那自己就不能再小觑高衙内了。
“高欢,这一局算你稍占上风,你我来日方长。”牛二暗自打定了主意。
孙定又道:“二郎,出了这档子事,为兄再不能惯着你了!你须跟着我,到府衙里当差,大小混一个出身,再成一门亲事,好歹为你们牛家开枝散叶。”
当差?不就是做捕快吗?事情到了这步田地,由不得牛二不答应了。况且,从后世的刑警到现在的捕快,也算是学以致用,回归老本行了。
“小弟愿听孔目哥哥吩咐!”牛二施了一礼道:“孔目哥哥,张三、李四、辛五等人,各有绝艺在身,如同进公门,将是小弟的臂助,望哥哥应允。还有青面兽杨志,乃当世英雄,还望哥哥在滕相公面前美言几句,周全他性命。”
让牛二进府衙当差是牛大的遗愿,孙定不知劝说了牛二多少次,都被他以各种理由拒绝了,今日见他答应的爽快,孙定也有点儿喜出望外,也就准了他的一切附加条件。
安排几个人当差,对孙定来说,只不过是一句话的小事。
至于杨志当街杀人之事,只要高衙内不向滕府尹施加压力,孙定改改卷宗,判杨志一个刺配充军还是能够办到的。
牛二、张三、李四、辛五哥几个跟着孙定出了京畿提刑司大牢,先就近找了一家客栈,泡了一个热水澡,扫了扫霉气,然后唤了两辆马车,直接去了孙定家。
孙定住在金梁桥下,有一座三进的大院子,干净而又宽敞。
听到动静,女主人林新月急忙迎了出来。
这个曾经名噪京师的花魁娘子如今已经年过三十了,但身上没有留下一丝岁月的痕迹。
没有什么罗衣叠雪,身上只穿了一件布衣,也没有什么宝髻堆云,头上只简简单单插了一支钗子,然而一身的朴素却难掩她的杏脸桃腮,丽质天生,后世的什么林志玲、范冰冰,与她相比简直是弱爆了。
牛二一见林新月,不由得满脸羞愧,急忙施礼道:“都是牛二不省事,连累嫂嫂丢了新月楼。”
林新月急忙还礼道:“叔叔说哪里话来?新月楼再好,也是身外之物,哪里及得你们几条性命重要?”
牛二天生乃爽快之人,听林新月这么一说,便将一颗心放进了肚内,抚掌大笑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嫂嫂说话与孔目哥哥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这难道就是传说中夫唱妇随、相敬如宾吗?”
“叔叔这张嘴什么时候变得这般甜了?”林新月展颜一笑,扭头对孙定言道:“官人,且将几位叔叔引到厅里坐,奴家自去准备些酒菜。”
自从孙定被迫将新月楼让给高衙内之后,林新月便辞了家里的使女、婆子,一个人在家照顾孙定的起居。
“娘子,有劳了。”孙定应了一声,和牛二几个到大厅里坐了,吃茶叙话。
林新月手脚真是麻利,还没到晌午,便做了十数道拿手的菜出来,摆了满满一大桌子,两坛上好的汴梁春当然是少不了的。
酒足饭饱之后,孙定一捋长髯,缓声道:“二郎,为兄琢磨着让你们几个进府衙皂班当差,这样也好有个照应。”
站班皂隶,就类似于后世的法警,负责跟随府衙长官左右护卫开道,审判时站立大堂两侧,维持纪律,执行刑讯以及笞杖刑。
牛二一愣,随即想起了电视剧里那些手持大棍,有事没事便高喊“威武!”之人,急忙将一颗脑袋像拨浪鼓一般摇将起来:“孔目哥哥,小弟自小嗓子不大,喊起‘威武’来,有损堂威,着实不是站班的料子!”
听牛二这么一说,张三等人也异口同声道:“孔目哥哥,牛二哥不去,我们几个也不去!”
孙定何尝不知道牛二想做捕班快手的心思,但捕快是一个高风险职业,牛大就是前车之鉴,他又怎能忍心让牛二重蹈覆辙呢?
孙定稍一寻思,只好退而求其次道:“二郎既然不喜欢站堂,那就去壮班吧。”
壮班负责把手城门、衙门、仓库以及牢房等要害部位,还要巡逻城里城外,长官被称作都头,比如插翅虎雷横和行者武松就担任过这种角色。
相对于大多时间需要单独办案的捕快来说,喜欢成群结队的壮班,无疑遇到的危险要小得多了。
谁知道牛二还是摇着头道:“孔目哥哥,当差就要当捕快,什么皂班、壮班有什么乐趣?”
“牛二哥所言甚是,请孔目哥哥三思!”张三、李四、辛五三个无一不是眼光雪亮之人,此时不给牛二助威,更待何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