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行太保戴宗听了这话,一只手已经攥紧了腰间的雁翎刀,拍案而起道:“你说甚么?牛二,我听说过你的威名,也知道你的手段,可是你此番却是找错了对象,戴某生来最受不得别人威胁!”
“是吗?我也不喜欢威胁别人,只是实话实说罢了。”牛二倒是一副智珠在握的样子,又吃了一口茶,方才不紧不慢道:“戴院长,如今有三条路摆在你面前,就看你如何走了?”
“有哪三条路?”戴宗冷哼了一声。
“第一条路,就是将我绳捆索绑,押到府衙去。”牛二把玩着手中的茶杯,道:“这条路看似平坦,实则风险极大,因为在下并不能保证,见了蔡九之后,不说那些不该说的话。”
“你这厮说得倒也实在。”戴宗总算回过神来,说了声:“那第二条路呢?”
牛二道:“第二条路,就是将我当场格杀,杀人灭口,不知戴院长能否下得了这个手呢?”
“你这厮说的越来越有趣了。”戴宗猛地往嘴里灌了一杯茶,咽进了肚里,又道:“我还想听听第三条路,毕竟多一条路就多一个选择吗?”
牛二笑了,“这第三条路便是你即刻将人马撤走,你回江州做你的当牢节级,我自去楼上客房里做我的美梦。”
“你这厮真是做梦娶媳妇——净想美事!”戴宗也被牛二逗乐了,指着他笑骂道:“如此,你让戴某如何向蔡九相公复命?”
“像牛二这等人物,娶媳妇还用在梦中吗?其实,我媳妇戴院长应该认识,辣手女神捕孙甜儿,长得还算漂亮吧!”
牛二哈哈大笑道:“如何复命是你的事,与我何干?不过你如果给我一枚铜钱的话,我倒是可以教给你一个全身而退之法?”
“一枚铜钱戴某恰好有,再多便没有了。”戴宗以为牛二在挪揄他,世代为官,心高气傲如孙甜儿者,怎么会喜欢上一个朝廷钦犯?
戴宗也想听听牛二到底想说些什么,就从身上摸出一文铜钱,手指一弹,便不偏不斜地飞进了牛二的茶杯里。
茶杯里的水刚被牛二喝光了,牛二捏出了铜钱一看,见是一枚本朝的大观通宝当十钱,正是赵官家的瘦金体亲笔所书,暗道一声:“这枚铜钱若是拿到后世,还能卖个几千块,换一部苹果手机耍耍。”
牛二还没吭声,那边戴宗已经出声道:“牛兄弟,其实你不必明讲,你的全身而退之法我还是能够猜得出来的,无外乎就是让戴某假装做了你的人质,然后你挟持我再混出了弓手的包围圈吗?”
“此乃是下计也!”牛二把玩着那枚大观通宝,头也不抬道:“若是按戴院长所言,你虽然能在蔡九相公那里交得了差,但是会被蔡九贴上庸碌无能的标签,以后再想出头便就难了。”
“噢?”戴宗笑了,“听牛兄弟这么一说,戴某倒是越发想知道你的上计为何物了!”
牛二终于抬起头来,正色道:“戴院长不如此时便走,见了那蔡九,便说牛某乃是朝廷派出的密探,潜伏到生铁佛崔道成身边,与他一起越狱,实则是为了《兰亭序》失窃之事。”
“真是好主意,端的是一条上计!”戴宗抚掌大笑道:“如此一来,蔡九相公便只能怪我一时轻信与人,顶多埋怨几句便就罢了。”
牛二却摇了摇头道:“戴院长乃是吴学究先生埋在蔡九身边的一颗暗棋,牛某怎么会舍得让蔡九埋怨你呢?”
戴宗一愣:“牛兄弟此话怎讲?”
牛二从怀里摸出一面金牌递了过去,“戴院长只需将此物交给蔡九,我管包你不但不会受埋怨,而且蔡九还会更加器重与你。”
戴宗接过来一看,见是一面金牌,上面雕龙盘绕,中间三个大字:皇城司。
“原来牛兄弟真的是皇城司的人!”戴宗跟在蔡九身边也有几年了,知道这块金牌的分量极重,整个皇城司满打满算也不过只有三五面而已,持有者无一不是皇城司里举足轻重的大人物。
“非也!非也!”牛二嘴角又抿起了一道漂亮的弧线,“在下只不过是借花献佛罢了。”
“借花献佛?”戴宗何等聪明,片刻之间,就领会到了牛二的话中之意,“牛兄弟,你真厉害,竟然能从钱刚身上盗得此物,想必传说中的鼓上蚤时迁也不过如此了!”
雕弓钱刚,那可是皇城司第一高手,在他身上拿东西,不会比进皇宫盗宝容易多少。
“侥幸,真的是侥幸而已!”牛二这辈子最不习惯的,就是别人夸他了,别人一夸他,他就浑身不自在。
当然,孙甜儿除外。毕竟被美女,尤其是自己还喜欢的美女夸上一夸,还是挺惬意的。
牛二在后世的反扒大队待过一段时间,对扒手的习惯和作案技巧有过一定的研究,再加上他经过金牌教头周侗悉心指导以后,眼力、敏捷性、反应都有了大幅提高,这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拿到了这块金牌。
“牛兄弟,戴某告辞了,你自小心点儿,相信那雕弓钱刚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戴宗走了几步,到了门口,忽然停下了脚步,头也不回道:“牛兄弟,他日见了吴用哥哥,就说戴某向他问好了。”
此言一出,戴宗无疑承认了他与吴用的关系,以及江州府近几年的生辰纲失窃大案都与其有关。
牛二不由暗暗长出了一口气,他这一把看来是赌对了。
“戴院长,慢走!”牛二忽地想起来什么,唤住了戴宗,然后走到他身边,如此这般耳语了一番。
戴宗会意,随即打开了阁子门,与牛二携手而出,到了大厅内,却是冲着牛二一抱拳道:“牛兄弟,戴某今夜来的鲁莽,若有冒犯之处,还望牛兄弟莫要放在心上。”
牛二笑道:“戴院长何出此言呢?有道是,‘不知者不罪也’,等隔日有闲,你请我多吃几杯蓝桥风月美酒不就行了。”
“牛兄弟,告辞!”戴宗把手一挥,用手一指被锁在桌边的飞天夜叉邱小乙,喝了声:“将这厮带走,用铁枷钉了,扔到府衙大牢里呆上十天半月,再做道理。”
那几个小牢子应了声喏,扯着邱小乙要走。
飞天夜叉邱小乙见不是事,急忙大叫起来:“牛兄弟,你这般见死不救,是何道理?如此对得起我那九泉之下的崔大哥吗?”
按照牛二先前的打算,还想陪邱小乙好好玩玩的,可是没想到自己刚一露头,便引来了这么多的敌人,所以也就失去了玩下去的耐性。
有些事情,快刀斩乱麻也是好的。
“哎呀,看我这记性,怎么连邱道兄都给忘记了呢?”牛二拍了一下脑袋,故意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刚要上来说话,却被神行太保戴宗抢了先:
“邱小乙,若不想死,只管将《兰亭序》的下落说出来,要不我那一帮兄弟会在大牢里好好招待你的,各种大刑,包管让你逐个享受个够!不是戴某吹牛,到了牢里,我要结果你也不难,只似打杀一只苍蝇。”
飞天夜叉邱小乙欲哭无泪,本想盼到了牛二这个救星,谁知人家只是为了《兰亭序》而来,看样子还与这个劳什子的戴院长关系非浅。自己此番若不说出《兰亭序》的下落,只怕难以过关,但就这般轻易说了,却又心有不甘,毕竟,自己还指望着拿那副字养老呢?
神行太保戴宗可没有耐性,手一伸,摸出了邱小乙身上藏着的那把牛耳尖刀,轻轻挽了一个刀花,冷笑道:“邱小乙,戴某听说你身轻如燕,可比鼓上蚤时迁,但我若是将你的两条脚筋挑了,再扔到大牢里去,你还能活着出来吗?”
戴总既然唱了黑脸,牛二当然要扮演好人了。
“邱道兄,只有献出那幅字,戴院长才会放我们两个一条生路,你又何必撞上南墙不回头呢?”
牛二上前一步,贴着邱小乙的耳根说道:“只要你说出那副字的下落,我不但让戴院长放了你,而且还给你三十两蒜条金,够你轻轻松松活下半辈子了。”
飞天夜叉邱小乙一咬牙,却是一声也不吭,只是缓缓摇了摇头。
“既然你如此执迷不悟,那我就无能为力了。”牛二叹了口气,长长伸了一个懒腰,大踏步往楼上走去。
“带走!”戴宗一挥手,那几个小牢子如狼似虎地推搡着邱小乙往门外走去。
眼看走到门口了,邱小乙猛一回头,喊了声:“牛二,想要那幅字就带着我走,否则我宁可让那幅字与我陪葬!”
“戴院长慢走,这厮就交给兄弟我了!”牛二说着,扔过去一个钱袋,“这是二十两蒜条金,戴院长拿着给兄弟们买杯水酒吧!”
戴宗也不推辞,接过来拿出五两给了那几个小牢子,“你们几个都是我的心腹,当然知道那些话该说,那些话不该说。”
另外十两他让人送给了客栈外的提辖官蔡奎,至于剩下的五两,他打算给李逵,那厮好赌好酒,身上没有银子是万万不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