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诗云:“野渡无人舟自横”。
可是诗文中的情景有多少会出现在现实中呢?
浔阳江口,夜渡,人多,舟自然也不能横着了。
月光清冷,映在江面上,就像是一面镀了银子的大镜子,亮闪闪的。
小遮拦穆春戴了一个斗笠,遮住了眉眼,引着黄福上了一条小船。
按照惯例,浔阳江是做不得夜渡的,那些官渡艄公一到天黑就泊了船,到江州城里花天酒地去了。
江南富庶,夜渡之人甚多,于是,就像后世的“黑的”一样,一些私渡便应运而生了,衙门里人也懒得搭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得了。
这条小船就是如假包换的私渡了。
上了船,坐定了,趁着船还没开,小遮拦穆春暗暗指了指艄公,贴着黄福轻轻说了声:“此人便是船火儿张横。”
黄福悄悄打眼望去,只见艄公却是一个七尺大汉,满脸的黄胡子,一头的红发,两只眼睛就像是着了火一般的红,不禁赞了声:“好一条汉子,果然盛名不虚也!”
不多时,船已坐满,那船火儿张横将橹摇起,小船儿如离弦之箭射向了江心。
“老爷生长在江边,不怕官司不怕天,昨夜华光来趁我,临行夺下一金砖。”
张横唱着歌,等船驶到半江处,忽地歇了橹,抛了钉,往腰里插一把板刀,高声道:“老爷与人方便,你们也要与老爷方便,老爷昨夜赌输了钱,就要在你等身上找补回来。”
张横话音刚落,只见坐在船头的一个单身客人,放下了手中的大包,丢过来一把铜钱,道:“这是五百足钱,船钱给你!”
船火儿张横摇了摇头道:“五百足钱怎么会够?你要给便给老爷三贯!”
那人气急,刷地站起身道:“你这船家好生无礼,刚才在岸边已经说定了五百足钱的船钱,怎地到了这江心又坐地起价了?”
张横哈哈大笑道:“你们上了老爷的船,便是老爷说了算,哪一个不乖乖听话,老爷便让他吃馄饨!”
那客人气急,一个箭步跨了过来,照着张横面门就是一拳。
“来得好!”张横一闪身,避了个干净,然后闪电般伸出一双手,一手揪住他头,一手提定了腰胯,嘴里喊了声:“下去吃馄饨吧你!”接着双膀一较劲儿,往前猛地一掼,“噗通!”一声,便把那客人撺下江里。
这一下,船上的客人一个个都惊呆了,就连见多识广的黄福也倒吸了一口凉气:“船火儿张横果然是杀人不眨眼的主儿!”
只有小遮拦穆春只是微微一笑,不动声色。
船火儿张横叉着腰,高声叫道:“哪一个不掏出三贯钱来,就与刚刚那人一模一样的下场!”
众人不敢有违,只得一个个把钱掏了给他。
很快轮到了黄福,他自包袱里拿出了三贯钱,送到了张横的手里。
“算你这厮识相!”张横点了点头,刚要走,一旁的小遮拦穆春却是叫了起来:“黄大哥,你包袱里不是还有十两蒜条金吗?何不一并掏出来给了好汉?”
黄福楞了一下,很快便回过味来,真的从包袱里摸出了十两蒜条金,恭恭敬敬地捧在了手上:“此乃在下的一点儿心意,还望好汉笑纳!”
船火儿张横也不客气,劈手抓了过去,看也不看,便直接塞进了怀里。紧接着,却把脸转向了小遮拦穆春:“你这厮乖巧,老爷只让你掏一贯钱得了。”
“别说一贯钱了,小人身上连一文钱也没有!”小遮拦穆春笑道:“好汉,你也太贪心了,难道小人刚刚那一句话不值上个十两银子吗?”
“你这厮倒也没有虚说,刚刚那句话莫说十两银子,就是二十两也值得了!”船火儿张横刚刚发了一笔横财,自然也就懒得与小遮拦穆春计较了。
张横将抢来的钱包在一个包袱里,往船舱里一塞,然后起了钉,把这帮客人送到了偏僻处,驱赶他们上岸。
待赶到小遮拦穆春以及黄福二人时,那穆春一掀头上的斗笠,呵呵笑出声来:“张大哥,连小郎也不认得了吗?”
“我道是哪一个,原来是揭阳镇上的穆小郎,不知令兄穆大郎可好?”船火儿张横见是穆春,不由得一愣,接着便指着穆春笑了起来:“穆小郎,刚才那十两蒜条金是怎么回事?”
穆春拉了一把黄福,道:“这位是黄福黄大哥,乃是无为军黄通判的管家,只因黄通判有件事想请你们兄弟帮忙,所以小弟就把他引到这里来了。”
那黄福也甚是机灵,又从包袱里掏出了十两蒜条金,道:“怎地不见令弟张二哥?这些金子便是我家相公给他准备的,事成之后还有重谢!”
“有着等好事?”船火儿张横打了一声呼哨,只见岸边的草丛里爬起一个人来,大步流星走到了近前,说了声:“是哪一个要找俺张顺?”
“阁下就是浪里白条张顺?”黄福看那人时,有六尺五六身材,二十五六年纪,头上挽了一个空心红,手里倒提着一把明晃晃的五股叉,长得是眉清目秀,猿臂蜂腰,却是刚刚被张横掼进水里的那个客人,不由猛地一省,道:“张大哥,张二哥,贤昆仲真是演得一出好戏!”
一句话说的众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黄福向张顺道明来意,并送上了十两蒜条金,张顺想也不想,便接在手里,冲着小遮拦穆春说了声:“穆小郎,以后有这等事,多与哥哥介绍,少不了你的好处。”
小遮拦穆春与黄福都是一点都透之人,顿时明白张顺已经答应了此事,不由得喜上眉梢。
黄福抱拳道:“牛二那厮如今正歇在江边的黄家客栈,我等便去将其拿了,顺路捎上几瓶浔阳楼的蓝桥风月美酒,再吃他一个痛快!”
“正合我意!”张横、张顺兄弟齐声应着,收拾了船只,跟着黄福和小遮拦穆春,迤逦往黄家客栈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