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时已是深秋,是夜月白风清,只是已有些凉意。
约莫到了子牌时分,张三回房替众人拿了衣衫,加上了,嘴里还不停地嘀咕着:“这客人也真是的,这么晚了也不来,莫不是去翠红楼吃花酒去了?害得我们在此白等。”
“兄弟莫要焦虑,俗话说,好饭不怕晚,好客岂不是也该如此?”牛二说着,突然淡淡一笑道:“贵客已至,张三兄弟速去开了客房,泡上好茶!”
“好嘞!”张三精神一振,掂着茶壶飞一般而去。
就在这时,只听有人击掌大笑道:“知我者,牛二郎也!”
皎白的月光下,话音声中,只见一人越墙而入,径直走到了亭子前,众人打眼望去,只见那人一袭黑衣,浓眉大眼,高鼻梁,一张阔嘴,身材魁伟,手里拿着一柄捕快惯用的雁翎刀,正是捕快房的总捕头王东。
李四、辛五皆是一愣:“王老总怎么来了?此人午后与牛二哥闹得难堪,也有脸上门?”
那边的牛二早已迎上前去,“王老总,属下已经恭候多时了!”
王东哈哈大笑,“此处不是捕快房,此时也没有甚的王老总,有的只是有求于人的王东,二郎与诸位兄弟如看得起,尽管叫我一声兄长便是。”
“兄长,请里面叙话,尝一尝上好的碧螺春。”牛二见王东如此豪爽,暗喜不已。
众人将王东迎进客房,首位刚坐了,张三提着茶壶进来了,满满了斟了一杯。
“真是好茶!”王东轻吸了一口气,先是赞了一声,接着话锋却是一转:“今日在机密房内,让兄弟受委屈了。”
牛二摇了摇头:“哥哥说哪里话来?你此举也是为了遮人耳目,小弟岂会不知?”
“兄弟能有如此想法,哥哥便放心了。”王东轻叹了一声,“以兄弟之见,蔡少保、滕相公以及周提举三人之间,哪一个才更有作案的可能呢?”
王东的脸色异常严峻,毕竟此事非同小可,任谁摊上了,都一样的头大。
“滕相公喜爱字画之名传遍京师,但以小弟看来,他并不是真爱,而是为了附和官家的喜好而已。”
牛二这厮轻轻饮了一口香茶,方才气定神闲道:“而大晟府正周邦彦才名远播,字画造诣虽然不低,但是比起他所擅长的词曲来说,未免落了下乘。”
牛二一手轻握茶杯,侃侃而谈:“所以说,无论是滕相公还是周提举,都没有为了一幅字画做出有悖自己身份的事,哪怕那是王右军的传世之作《兰亭序》。”
牛二没有提蔡卞的名字,但是所有的疑点都指向了蔡卞。
王东又叹了一口气,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因为在这三人之中,他最最不愿意招惹的人就是蔡卞了。
不过蔡卞的名字到了牛二嘴里,与别人并没有什么区别:“蔡卞此人极喜书法,与其兄蔡京齐名,名列苏、黄、米、蔡四大家之一,眼高于顶的米芾也对蔡氏兄弟的书法心服口服,自称自唐代柳公权之后,书法要数蔡京与蔡卞为首,而他米芾只能排在第三了。如果说,有谁甘愿为了一幅王右军的字去以身犯险的话,蔡卞也算是其中之一了。”
王东道:“以蔡氏兄弟的影响力,去找官家讨得这幅字来,想也不是难事。”
牛二微微一笑道:“兄长有所不知,若是别的东西,官家当然会给蔡氏兄弟面子,但是这幅《兰亭序》乃是官家至爱,小王都太尉讨了数次,才仅能借来临摹而已,更别说蔡氏兄弟了。”
“此事倘若真是蔡卞所为,莫说你我,纵然是滕相公只怕也是束手无策。”王东摸了摸脸上的刺字,不禁一脸的苦笑。
“蔡卞只是有嫌疑而已,并不一定就是盗走《兰亭序》的主谋。”牛二一只手在桌子上轻轻打着节拍,轻声道:“其实,有一个人比蔡卞的嫌疑更大。”
“兄弟说的是哪一个?”王东又惊又喜。
“李家庄的总管鬼脸儿杜兴!”牛二一字一句道:“按常理来讲,以杜兴的能力,应该不知道《兰亭序》就在驸马府的消息,但是让我想不通的是,他为何在案发之后滞留京师?”
一旁的张三一怔:“杜兴原本应该怀疑,但他昨日已被关进了开封府大牢,像他这般容易暴怒之人,应该不是做这种精细事的料子。”
“这倒也不尽然!”牛二道:“若是杜兴故意伤人,目的就是为了混进开封府大牢呢?”
“像杜兴这般身份,无缘无故混进开封府大牢作甚?”王东不解地反问了一句,话刚一出口,却已经回过味来:“兄弟的意思是说,杜兴故意入狱,是有其不可告人的目的?”
“正是!”牛二的脸色也变得前所未有的慎重:“如果杜兴入狱是为了那个被抓的贼人的话,那么他不外乎有两个目的。”
“两个目的?”王东身为捕快房的总捕头,并不是酒囊饭袋一个,当下猛然一惊道:“兄弟是说他想帮助贼人越狱?或者是杀人灭口?”
牛二点了点头,道:“这两个可能性都有。”
王东再也坐不住了,起身道:“二郎兄弟先歇了,为兄得赶紧到牢里一趟,多多加派人手,不给杜兴可乘之机。”
“不妥!”牛二并不赞同王东的意见,“此案错综复杂,杜兴如果毫无作为,对方可能会另想法子,我们何不给杜兴一个机会,然后以他为诱饵,钓出背后隐藏的大鱼呢?”
“给杜兴机会?”王东又惊又喜道:“这倒是不失为一条好计,只是其中的度极难把握,一时不慎,有可能鸡飞蛋打呀!”
牛二胸有成竹道:“兄长且把心放进肚子里,这样的好戏,兄弟自然要到台上多少混一个角色演演了。”
“兄弟,你想怎的?”王东隐隐约约猜出来一些,但还不敢确定。
那边的张三跟随牛二日久,自然一下子猜透了他的心思:“牛二哥莫非是想效仿杜兴,到开封府大牢内走上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