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观察,且慢!”
裴宣猛地一咬牙,先是出声拦住了牛二,然后大步流星走到书房右侧,道:“这本是我们梁山泊的机密,牛观察虽然还未定座次,但好歹算是已经入了伙,如今又担负着寻找射死晁天王真凶的重任,与你说了,倒也无妨。”
“多谢哥哥!”
牛二跟了过去,却见一个巨大的柜子挡住了整面墙,柜子上全是一排排小抽屉。
裴宣扭头对书童吩咐道:“把第七排第四个抽屉打开。”
那书童答应一声,踩上了一把椅子,打开一个抽屉,取出三袋卷宗,恭恭敬敬地放在裴宣书案上。
裴宣翻了翻,然后说道:“好教牛观察得知,晁天王是十一月二日出征,十一月九日夜中箭。这期间,牛观察方才所提到的七位兄弟都离开过山寨。”
“有这等事?”
牛二与金毛犬段景柱俱是一惊。
铁面孔目裴宣继续说道:“小李广花荣七日到凌州买铁器,青面兽杨志七日奉命到高唐州买铁器,百胜将韩滔七日到曹州买布匹,双头蛇解珍七日到东平买铁器。”
“看来案情越来越复杂了。”
牛二眉头一皱,不禁问道:“哥哥,俺甚是奇怪,这几人为何都是七日离开山寨?不早却也不晚?”
“牛观察有所不知。”
铁面孔目裴宣徐徐道来:“晁天王出征之后,军师向宋公明哥哥提议,山寨人员增加,应该多采办铁器、马匹、布匹之类的日常用品,因此七日一早会议后,大家才分头行事。”
牛二又问道:“那这期间,还有哪些人离开过山寨呢?”
铁面孔目裴宣记性极好,只把卷宗略微扫视一眼,便说了十几个头领的去向,例如矮脚虎王英去采购布匹,金钱豹子汤隆、石将军石勇、操刀鬼曹正等人去各地采购铁器等等。
水泊梁山打造兵器铠甲无疑需要大量铁器,若在一个地方购买,必会引人怀疑,因此需要分头购买,这是一个光明正大的下山理由。
“这是巧合还是预谋?”
牛二与金毛犬段景柱对视一眼,虽然都不说话,但心里却发出同样的疑问。
牛二寻思了半晌,忽然问道:“敢问哥哥,那神行太保戴宗这期间可曾回过山寨?”
裴宣又低头翻了一下卷宗,方才道:“短短六日只见,戴宗共计三进三出水泊梁山。三日离开山寨,六日夜回;七日离开山寨,十日夜回;十一日离开山寨,十三日与林冲等头领同时撤回。”
“没想到戴宗的行踪这么频繁?”
牛二暗暗称奇,却又话锋一转道:“那鼓上蚤时迁呢?”
铁面孔目裴宣道:“鼓上蚤时迁?他也是三日离开山寨,却是十三日单独回山。”
“如此算来,夜袭曾头市当晚,这些人全都不在水泊梁山,那么谁才是宋江派定的行凶箭手呢?”
牛二寻思着,却是躬身施了一礼,道:“俺记下了,多谢孔目哥哥。”
裴宣要留牛二吃酒,但牛二心中有事,还是婉言谢绝了。
牛二与金毛犬段景柱离开裴宣所处的左厢房,迤逦回了小校场的营帐。
“牛二哥回来了?”
过街老鼠张三等人迎了出来,牛二这时顿觉得饿了,在门口便对张三吩咐道:“去拿那些馒头和牛肉来,让俺与段大哥填一填五脏庙。”
一进门,牛二便见操刀鬼曹正在里面,有黄文炳陪着,正在叙话,不由吃了一惊,道:“哥哥怎么来了。”
操刀鬼曹正哈哈一笑道:“师父让我过来,看一看牛观察找到线索没有?正好军师哥哥让我给你们送些猪羊过来,倒也引不起别人的怀疑。”
这时张三端上来几盘馒头和一大盆牛肉。
牛二知道曹正是林冲的徒弟,当下也不避讳,抓起一个馒头,边吃边说道:“方才俺和段大哥去了铁面孔目裴宣那里问了一下,才知道晁天王攻打曾头市期间,水泊梁山最好的四名箭手花荣、杨志、韩滔、解珍,全都下山采办铁器、布匹去了。”
曹正点头道:“不错,具体日期我记不清了,但是那次确实派了很多人下山,我还被派到东昌府买铁器。”
牛二又道:“从晁天王出征到林教头带人马回山寨,这期间,戴宗三次离开山寨,其中第二次离开山寨,正是六日晚,而第二天军师就大量派遣众头领采办铁器布匹,曾头市也是第二天闭门不再迎战。如果这三个方面之间有关系,那么这必然是一场阴谋。”
“可是让箭手趁机下山?”曹正问道。
“应该是如此!”
牛二道,“这是最难得的刺杀机会,你们试想,刺杀晁天王并不容易。行营中暗杀,几无可能;两军阵前,晁天王精通枪棒,又有刘唐他们守护前后左右。这才设下埋伏,深夜趁他兵马荒乱时进行暗杀,可谓是机关算尽呀。”
黄文炳在一旁皱眉道:“可是这个埋伏的计谋出自曾头市,就算凶手是梁山的人,可是他怎么可能提前知道这个消息呢?”
牛二笃定地说道:“俺现在还不知道凶手如何知道的,但是如果这是一场谋杀,那凶手一定事先知道。而梁山偏偏在这个时机派遣这么多人去采办铁器,正如曹兄所言,就是为凶手下山制造机会。”
牛二此番直接把话挑明了,让一向爽快的曹正也低头沉思起来,一时无人说话。
过了半晌,曹正终于抬起头来,道:“这只是一种猜测,可是毫无凭据,而且实在太匪夷所思,仅此就想扳倒宋江,几乎没有可能。”
牛二呵呵一笑,他何尝不知道想扳倒宋江,的确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牛二倒了一杯茶润了润喉咙,道:“你们知道我朝开国的太祖皇帝赵匡胤是怎么死的吗?”
牛二不等众人回答,便自顾自说了起来:“太祖皇帝有勇有谋,当然是个了不起的英雄。他的弟弟对大宋江山立下了汗马之功,被封为晋王,权倾朝野。”
“有一天晚上晋王入宫,太祖皇帝屏退左右,与晋王对饮。室外的太监和宫女站在外面,只见烛光摇晃,隐约听见长斧击地的声音,太祖皇帝大声说:好做好做。说完便见太祖皇帝便躺下睡觉,鼾声如雷。而当晚晋王也留在宫中。”
“第二天凌晨,太监发现太祖皇帝已经驾崩。皇后让太监通知太祖皇帝的儿子秦王赵德芳入宫继位,不料这个太监早就被晋王收为心腹,他直接把消息告诉在宫中的晋王。晋王本来就担任开封府尹,京城尽在他的掌握之中,当即就接了王位做了皇帝,就是我朝的太宗皇帝。”
“太宗皇帝继位后告诉大臣,太祖皇帝生前与他有金匮之盟,约好兄终弟及。后来太祖皇帝的两个儿子一个自杀,一个死因不明。而太祖皇帝猝死之事,更是无人过问。”
这件事发生在宋朝初年,到了徽宗一朝,已历百年,暗地里还经常被人议论。曹正本是东京人氏,又是八十万禁军教头林冲的徒弟,在东京时也有所耳闻,但现在听牛二讲起这些宫廷秘闻,还是颇有惊心动魄之感。
一阵沉默后,曹正问道:“牛观察,这两件事怎能相提并论?”
“怎么不能?”
牛二笑了:“哥哥难道忘了,你刚才还说我的猜测太匪夷所思呢?而这两件事的相同之处就是都是一般的匪夷所思。俺想说的是,越大的阴谋,怀疑的人越少而被欺骗的人就越多。”
牛二说着,轻叹一声道:“只不过俺暂时寻不到证据,所以俺明知道宋江是幕后主谋,却又不能拿他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