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及时雨宋江引领着智多星吴用、小李广花荣、赛仁贵郭盛紧赶慢赶,到了山顶大寨大牢之时,却见火势渐渐熄了,整座大牢已经变成一堆废墟。
小温候吕方跪在大道旁,正以额头触地,痛哭流涕。
看情形,不用问,史文恭不是被人就走,便是被烧成灰烬了。
“秦明贤弟哪里去了?”宋江的肩头剧烈地抖动起来,死了一个史文恭还能够勉强接受,但倘若是再搭上一个霹雳火秦明,就会让他肝胆欲裂了。
要知道霹雳火秦明可是宋江的爱将,自上梁山以来,跟随宋江东征西讨,屡建奇功,重要性甚至不在小李广花荣之下。
当初在清风寨时,为了逼时任青州兵马都统制秦明来投,宋江甚至派人扮作秦明的模样,杀了瓦砾场上下数百良贱,导致慕容知府杀了秦明满门,在青州立足不得。
恰逢小李广花荣有一个妹妹花小妹,长得是天姿国色,还射得一手好箭,花荣原本打算许配给宋江为妻的,可宋江为了使秦明死心塌地的跟随自己,出面促成了这桩婚事,并亲自与秦明主婚,由此可见霹雳火秦明在宋江心目中的地位。
小李广花荣眼明手快,急忙搀扶住了宋江,一旁的智多星吴用已经是喝出声来:“吕方贤弟,秦明贤弟是生是死你倒是说呀!”
小温候吕方连忙道:“诸位哥哥只管把心放进肚内,秦明哥哥只是受了一些轻伤,并无大碍,经大夫诊治之后,我已经着人将他送到雁台歇息去了。”
雁台距离山顶大寨不过三二里地光景,是水泊梁山的后寨,有家眷的兄弟大多都居住在那里。
宋江、吴用、花荣听得,俱是长长出了一口气。
“既然秦明贤弟无恙,那史文恭会不会给人惊喜呢?”
吴用寻思着,急忙扶起了小温候吕方,抱着侥幸的心理又问了一句:“贤弟,那史文恭如何?”
吕方羞愧难当道:“好教军师得知,那史文恭只怕已经被烧成灰了。”
小李广花荣跌足叹道:“死了史文恭,牛二那厮定然污蔑我等杀人灭口,这下该如何是好?”
众人一时都说不出话来,只有寒冷的夜风还在一个劲儿的嚎叫。
过了良久,宋江突然仰天哈哈大笑起来。
吴用吃了一惊:“哥哥何必如此?须知车到山前必有路,纵然是死了史文恭,我等已经百口莫辩,但哥哥在这水泊梁山经营数载,根基深厚,明早儿牛二那厮未必就能如愿以偿了。”
“军师是怕宋某被气疯了吗?宋某的心还没有那般脆弱!”
宋江哼了一声道:“有道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史文恭既死,便是死无对证了,仅仅凭借着一枝刻着名字的雕翎箭还证实不了史文恭就是射死晁天王的真凶!”
“哥哥端的是妙计也!”小温候吕方抚掌大笑道:“牛二那厮梦想着凭借晁天王遗嘱上位,但是我们只要否定史文恭就是杀人凶手,管教牛二竹篮打水一场空也!”
这时,小李广花荣躬身施了一礼道:“哥哥,军师,既然此间事了,小弟就先行一步了。”
宋江知道花荣这是牵挂秦明的伤势,急着去雁台探望,便让他走了。
智多星吴用却是皱了皱眉头,过了半晌才轻声道:“吕方贤弟,郭盛贤弟,如今不过是三更天,你们两个还是回去好好睡上一觉,养精蓄锐,也好应付明日忠义堂上的一番争论。”
小温候吕方与赛仁贵郭盛两个,一向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也结伴会忠义堂后面的厢房中安歇了。
宋江深深望了吴用一眼:“军师,你支开他们几个,有何话要讲?”
吴用抱拳道:“哥哥,听闻那牛观察断案如神,如果不拿史文恭做替罪羊,被那厮顺藤摸瓜找到了真相,可就糟了!”
宋江呵呵笑了起来:“军师莫非是被牛二那厮吓破了胆?这件事我们做得机密,水泊梁山之上,除了三两个当事人之外,没有人知道是我们做的,如今时过境迁,要想找到证据,查明真相,谈何容易?”
吴用还是忧心忡忡道:“哥哥,小弟这也是未雨绸缪,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吶!”
宋江牙根一咬,一字一句道:“倘若牛二那厮真的能够找到真相,宋某认输,大不了这一条性命还给晁盖便是!”
吴用见宋江如此说,也只好不再言语了。反正他如今与宋江是一根藤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
却说牛二应邀去前军寨吃酒,遇到了花和尚鲁智深、打虎武松、青面兽杨志、九纹龙史进都是海量,吃酒如同喝凉水一般,饶是牛二经过后世高度白酒锻造,也是寡不敌众,竟然被过街老鼠张三、青草蛇李四、金刚辛五他们几个抬着回了校军场,也算是兑现了竖着出去、横着回来的豪言壮语。
不过,作为牛二的对手,前军寨那几位也没好过到哪里去,除了鲁智深与武松还能脚步踉跄地送出寨门之外,杨志与史进更是早早就翻倒在酒桌下面了。
至于武大郎,本是一个谨小慎微之人,吃酒也不豪爽,只是浅尝辄止了三两杯酒,便借着尿遁逃之夭夭了。
可是,谁也没想到,这厮竟然醉倒在茅厕里,当武松的亲随找到他的时候,发现这厮竟然连裤子都没来得及往上提,嘴边的哈喇子几乎就流到了尿池里。
当牛二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经微微亮了,只觉得还是头重脚轻,脚下没根的感觉。
大宋朝的这种低度酒,就好像后世的啤酒那样,轻易吃不醉,但当你真的吃醉了的时候,才觉得真是难受。
这时,一个人拿了一条汗巾,蘸了冷水敷在了牛二的额头上。
起初牛二以为是张三,谁知却是黄文炳,望着黄文炳眼角的血丝,牛二不由得吃了一惊:“先生,你竟然一宿没睡?”
“牛观察,我倒是想睡,可是睡不着呀!”黄文炳拉了一条长凳,坐到了牛二榻边:“听金毛犬段景柱回来说,宋江与吴用已经对牢里的那个‘史文恭’产生了怀疑,所以我一不做二不休,让火郎王铮放了一把火,把那个人烧死了。”
“烧死了?”牛二当时也没往心里去,随口说了一句:“烧死了好呀,反正那人也是该死之人,要不是我们,他在半个月前就应该被斩首示众了,更何况还为他的家眷赚了一千两银子的安家费呢?”
黄文炳长叹一声道:“我本想着来一个死无对证,可是这心里却隐隐约约觉得不对头,但到底是哪里不对头,却是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了。”
“死无对证?”
牛二咀嚼着这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忽地从榻上一跃而起,“怕就怕,宋江也给我们来一个死无对证呀!”
……
今冬的天气如同赵官家的心情,也有些反复无常起来了。
昨日还是艳阳天,今日一大早,却是飘起雪花来了。
还是昨日里的那些好汉,用过早食之后,又齐聚在忠义堂上了。
屋外虽是寒风凛冽,但忠义堂内炉火正旺,大小数十个炉子上都温着上等烧酒,酒香扑鼻。
但是大伙今日里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急着吃酒,而是纷纷议论起了昨夜山顶大寨那场蹊跷的大火。
当牛二走进忠义堂,闻着这种酒香时,却是一阵的反胃。
这也难怪,昨夜吃了那么多的酒,换做谁也有一些后怕。身体上的不适倒不说,若是把自己重生的事情说了出去,那还了得?
牛二暗暗告诫自己,今后说到天边,也不吃那么多的酒了。
该来的人几乎都来了,最该来的的人却还没有来。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不管是大宋朝,还是一千多年的后世,带头大哥往往就是姗姗来迟的代名词,非如此,怎么能体现人家尊崇的地位?
但是,当宋江将自己五花大绑着,走进忠义堂的时候,牛二才知道自己不但是错怪了宋江,而且是小看了宋江。
此时的宋江已经绝非当年在郓城县那个宋江了,那时,牛二感觉自己挥挥衣袖就能赢了,可如今……
宋江来到堂上,先是习惯的咳了一声,等众人安静下来之后,才说道:“诸位兄弟,昨夜看守大牢的兄弟不慎走了水,致使数间房屋一夜之间变成了平地,而且牛观察费尽心机擒来的那个史文恭也被烧成了灰。”
这个说,“史文恭竟然被烧死了?”
那个说,“真是便宜了这厮,我还想着今日里将他押到晁盖哥哥墓前剖腹挖心呢?”
……
一时间,偌大的忠义堂几乎成了菜市场,乱糟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