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循声望去,却见从忠义堂外,大步流星走进来一人,长得是獐头鼠目,尖嘴猴腮,下巴上稀稀拉拉长着几根金黄胡子,个头比矮脚虎王英也高不了多少,正是在水泊梁山大寨掌管什物的头领白日鼠白胜。
锦毛虎燕顺扭头见是白胜,不禁冷笑一声道:“我此话纵然是漏洞百出,也轮不到你这个出卖兄弟的叛徒来说?”
这个白胜要说也是水泊梁山的元老级人物,在智取生辰纲时立过大功,可惜生辰纲事发之后,他被官府抓获,吃不住拷打,将劫取生辰纲的晁盖等人悉数供出。
托塔天王晁盖坐上水泊梁山头把金交椅之后,反而不计前嫌,着人把他从济州大牢里捞了出来,到梁山上一起大块吃肉,大碗喝酒。
正因为白胜有这样出卖兄弟的前科,因此许多人都看不起他,锦毛虎燕顺就是其中之一。
白胜理也不理燕顺,只是把矛头指向了宋江:“宋江哥哥,难道这就是你一直标榜的兄弟情义吗?如此大事,山上山下所有兄弟都到了,唯独不让白某前来,难怪上行下效,有人看白某不顺眼呢?”
宋江此时正在焦头烂额呢,哪里还顾得上节外生枝?只是陪着笑脸道:““今早儿没有去请白胜兄弟,是我一时疏忽,宋江之罪也!”
按理说,以及时雨宋江的身份,能说出这等话来,白胜应该受宠若惊才是。
但是白胜却拱了拱手道:“哥哥客气了,想白胜一介废物,何劳哥哥挂心?”
白胜真是个妙人,不动声色地将了宋江一军。
众目睽睽之下,宋江的脸儿有点挂不住了,暗想:“好你个白日鼠,给你个笑脸,你还蹬鼻子上脸呢?”可心里尽管不痛快,宋江还不得不打了个哈哈:“白胜兄弟说哪里话来?快快坐下说话!”
“无妨,我还是站着说吧,这样头脑才能更清醒一点儿!”
白日鼠白胜环顾了一下四周,朗声道:“晁盖哥哥临死时留下话来,如有人捉得射死他的,不拣是谁,便为梁山泊主,此话众人皆知,今日牛观察生擒史文恭,使晁盖哥哥大仇得雪,怎做不得这梁山泊主?莫非是晁盖哥哥尸骨未寒,诸位兄弟便人走茶凉,连他的遗嘱也给忘了?”
白胜说着,突然想起晁盖哥哥对他的好儿,不由心酸得厉害,一双鼠目顷刻间注满了泪水。他不能不伤心,因为晁盖一走,偌大的水泊梁山,能看得起他这个曾经当过叛徒的人已经屈指可数了。
此时的白胜,一张面目可憎的鼠脸上竟然展现出了此前未曾有过的光辉。
牛二也有些意外地看了白胜一眼,心想:“这个白胜虽然做过软骨头,但知错能改仍不失为一条好汉。”
一部据说是反映农民起义的长篇巨著《水浒传》,关注三农问题的篇章仅仅只有四句歌词:“赤日炎炎似火烧,野田禾稻半枯焦。农夫心中如汤煮,公子王孙把扇摇。”
有点讽刺的是,这等悲天悯人的歌不是出自号称能救万物的及时雨宋江之口,而是来自黄泥岗东十里安乐村的一个闲汉兼赌客——白日鼠白胜。
牛二早年读水浒时,这个并不显山露水的白胜给了他不一样的感觉,但当真实见到了白胜,却觉得此人又给了他一份额外的惊喜。
宋江的眉头皱了一下,但很快展开了,纵然是心里苦,但是不动声色却只能是他唯一的选择。
锦毛虎燕顺哼了一声道:“晁天王生前虽然做过梁山泊主,但是这偌大的水泊梁山并不是他私人财产,岂能为了一个人的私仇而动摇根本?况且,若是没有了宋江哥哥,这水泊梁山根本就不会有今日之局面!”
水泊梁山之上,人人都知道晁盖与宋江的矛盾,但是无论是晁派,还是宋派,没有一个人敢将此事摆到桌面上,因为每一个人都知道,这种事一旦公开,水泊梁山便要面临着分裂,甚至是自相残杀,所以厚黑如宋江者,也对此忌讳莫深。
但是锦毛虎燕顺这辈子都没想到,白胜这个废材竟然敢骑到他的脖子上拉屎,也是气糊涂了,便说出了这等不着边际的话来。
宋江与吴用对视了一眼,事情看来越来越糟了。
就在吴用犹豫着该不该训斥锦毛虎燕顺之时,那边宋江已经拍案而起:“好一个燕顺,竟然胆敢对晁盖哥哥如此无礼,可曾将诸位兄弟放在眼里?如果不加惩处,至山规于何处?裴宣兄弟,以你看来,应当如何惩处?”
掌管赏罚的铁面孔目裴宣越众而出,躬身道:“宋江哥哥,燕顺目无尊长,理应斩首示众!”
这裴宣真不愧是铁面孔目,竟然一点都不给宋江的面子。
宋江一时间心如刀绞,却又不得不狠下心来,喝道:“来呀,将燕顺绑了,押至忠义堂外,即刻斩首示众,不得有误!”
矮脚虎王英、白面郎君郑天寿与燕顺都是从清风山上下来的,急忙跪倒在宋江的面前:“燕顺哥哥也是一时糊涂,还望哥哥能够留他性命!”
宋江何曾想杀燕顺,但是这般情景,他又能怎地?只有黑着一张脸,喝道:“如再有讲情者,一律与燕顺同罪!”
那锦毛虎燕顺却是哈哈大笑,径直往门外边走:“今日能为哥哥死,俺死而无憾了!”
牛二眉头也是一皱,他虽然想坐上第一把金交椅,带领众兄弟干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但是他并不想流血,一滴血也不想流。
此番锦毛虎燕顺若是被宋江斩首,罪过只会记在他牛二身上,日后势必会引起一场大火并,这并不是牛二的初衷。
千钧一发之际,牛二起身向铁面孔目裴宣施了一礼道:“今日乃是俺入伙的大喜日子,怎么能有血光出现?不知孔目哥哥能否看俺的薄面,饶过燕顺哥哥这一遭呢?”
铁面孔目裴宣也是个明白人,牛二的想法他能够理解,鉴于宋江的尴尬地位,这件事却是不能请示,只能他自己做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