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人办事
我对莲儿的成绩满有把握,但莲儿妈却反复催促我说:
“高考录取这么大的事,你就不去找找人。”
没有办法,中国是个人情社会,我们已经习惯了“不托关系不办事”、“不走正门走后门”。有时找人也不一定能办成事,但至少可以求个心安,表明我已经尽全力了。
我想到了党校同学江涛,上次听他说跟市招办的人比较熟,就托他约了市招办信息科的费科长出来吃饭。
进入高考季,费科长很忙,约了几次都没空,但后来碍于江涛的情面,终于答应定在周末晚上。这种办事的饭局人不在多,但安排要到位,不一定去大饭店,但一定要有特色。我和莲儿妈提前一天到大河滨江路踩点,那边离市招办较近,餐馆又多。我们跑了几家都不满意,最后勉强选了家潮汕甲鱼馆,消费标准是高了点,但升学这样的大事,该花的钱得花。
我怕费科长他们对吃甲鱼有什么忌讳,好心办成坏事,就提前发了邀请短信:
“×科长,本周五晚上六点半,诚邀几位朋友小聚,地点在大河潮汕甲鱼馆,敬请光临。夏梵恭请。”
过不多久,受邀的都回了短信,大多是“好的”、“谢谢”之类简单的几个字,不过有这几个字我就放心了。
周五上午,甲鱼馆打电话来确认,问了具体的开餐时间,他们要提前将甲鱼炖在沙锅里,用小火慢慢煨上几个小时。下午我和莲儿妈提前到餐馆去,点了几个辅菜,又选了一款红酒。莲儿妈说:
“这顿饭吃下来恐怕要花一千多块呢?”
我说:“是你要请客的嘛,这下有点心痛了哈。”
莲儿妈不再说话,她是个比较节俭的人,想买一个好点的包包,说了一年多也没舍得下手,但为了女儿的事,随便花多少钱她都不会吝啬的。
我们约的晚上六点半,正是下班高峰期,堵车是难免的,快七点时大家才到齐。除了江涛和费科长,江涛还带来位三十岁左右的漂亮女人,介绍说是市职高的吴老师,跟费科长也很熟。我说:
“好、好,都不是外人,正好一起聚聚。”
大家入座后,我举起酒杯说:“没别的意思,平时各位都很忙,周末了请大家聚一聚。也没什么好招待的,看到同志们很辛苦,就请大家出来喝碗甲鱼汤,滋补滋补。”
大家就一齐碰杯,笑着说:“好,好,滋补滋补。”
开了席,服务员上来一人舀了碗甲鱼汤,平时在外面吃的江湖菜居多,都是大油大辣的重口味,这甲鱼汤却是咸鲜适中,温润养胃,既不那么油腻,又不显得寡淡,别有一番风味。大家喝了一碗汤后,又自个加了一碗,我拿起漏勺捞了几只甲鱼蛋,分送给费科长和江涛,开玩笑说这个最补人,滋阴壮阳,男人最需要。莲儿妈也把漏勺接过去,给吴老师捞了几块甲鱼肉。
三杯红酒灌下去,吃饭的氛围就起来了。费科长自然知道这顿饭的意思,就主动说起了高考招录的事。费科长不愧是市招办的老科长,随口就说出一串招生数据,他说:
“总的来看,今年高校报考和招录人数都增加了。全省报考人数23.5万人,比去年增加了2个百分点;各类各批次招生计划15万人,比去年同口径增加7500人,上升了5个百分点;高考录取率约为48%。”
我想起我们升学时,一个学校升学的也就一二十人,如今高校扩招后,升学比例大幅提高,但大学文凭的含金量似乎下降了。
我关心的是莲儿艺考的事,就问艺考怎么录取。费科长介绍说:
“艺术类招录分艺术提前批、艺术本科批、艺术专科批三批录取,艺术提前批比其他专业录取时间早,艺术本科批跟其他专业一起录,艺术专科批是录取美术职高生。因此艺术生招录比普通高校招录多一个批次,机会还是很多的。”
费科长问了莲儿的考试成绩,夹起一块甲鱼肉塞进嘴里说:“你小孩成绩还不借,考上中央美院应该有希望,但中央美院是美术顶尖大学,在圈内比清华美院牌子都硬,加上中央美院和清华美院这些学校没有扩招,一年就招那么几百人,因此竞争非常激烈。全省每年能考上中央美院的也就五、六个,这几年我们市里还没有一个。”
费科长建议我们艺术提前批冲一下中央美院,艺术本科批可以保守一点,选一所综合大学的艺术院系。他抬起双臂绕了几个圈,仿佛做竞赛前的热身准备似的,边做边说:
“下周开始,我们又要封闭起来参加高考录取,每年这个时候都要关一个多月,真是烦死了。”
费科长嘴里说烦,脸上却流露出临战前的兴奋,高考招录是他们一年最忙的时候,也是最能体现他们价值的时候。我问高考录取具体有哪些程序,作为家长还要注意些什么。费科长略带不屑地说:
“现在录取都是网上投档,那都是我们做的活,家长能做些什么呢?”
他看出我们的担心,就说到时他可以关照一下,即使莲儿艺术提前批没有被录取,还可做做艺术本科批学校的工作。费科长说各个大学招生办的人他都熟,他笑着对文涛说:
“黄涣生你认识吧,去年他儿子高考,成绩比二本线多了两分,一般情况下是录不到二本的。后来一所农业大学补录,我就把他儿子档案投过去,又给招生的说他儿子会演讲,结果就录取了。”
“其实他儿子会啥子演讲嘛,那个时候就要随机应变。”费科长眼光扫了我一下继续说:“他儿子录的是园艺专业,这个专业很好的,现在城镇绿化很热门,只不过名气不大,报考的人不多,在其他省录取分数都很高。”
此时江涛给我帮腔说:“老夏也不是外人,都多年的老朋友了,这个忙费兄一定要帮。”
莲儿妈也忙不迭地说:“就是,这件事就麻烦费科了,我们全家人都记得的。”
费科长起身上厕所,我给江涛斟上酒,随后也跟到厕所里。待费科长方便后,我将早已准备好的信封塞进他裤袋里。费科长抓住我的手往外推,说“要不得,没必要”,我说“初次相识,不成敬意”。他的手又挡了挡,说“好嘛、好嘛”,就把信封顺进口袋里。
吴老师看来是“酒精考验”的,刚才喝汤时还比较安静,转入喝酒后就开始发力了。她跟我们礼节性地回敬一杯后,就把重点放到费科长身上。他们学校招生需要费科长关照,她就一会儿代表学校钱校长敬一杯,一会儿又代表黄书记敬一杯,一喝就是满满的一大杯。费科长耍赖不喝,她那丰腴的身子就直往费科长脸上噌,三两圈过后红酒已开第四瓶了,搞得这顿饭好像是她请客似的。好在我要说的话已说了,要办的事已办了,有她这样的交际花在场,可以活跃气氛,让费科长喝高兴,也是件好事。
莲儿录取的事拜托了费科长,只是心里踏实一些,后来的事实证明,这顿饭并没起到什么作用。艺术提前批录取时,我着急地给费科长打电话,想探听一下录取情况。没想到费科长的电话一连几天都关机,难道他招生期间都不跟外界联系吗?还是夏柳点醒了我,费科长们这个时段很忙,找他帮忙的人很多,为了躲避麻烦,他们一般都有两个手机,只不过他没有把另一个私密手机号告诉我而已。夏柳说他们幼儿园招生时园长都这么干的,何况是负责大学招生的费科长们呢?我想也只有我才这么傻,还在等费科长的消息。想到那个“信封”打了水漂,心里就有些恨恨的,好在莲儿顺利考上了央美,而且是凭自己硬本事考上的,这么一想,心里才释然了。
莲儿填报志愿没让我费多少心,但听莲儿说,她的两个同学却有些纠结,郝莎莎的文化考试失利,尽管专业成绩过了清华美院,但综合成绩排名靠后,按照往年清美录取排名希望不大,她只有忍痛放弃,填报了华西美院。任乐儿报的是中央美院油画专业,央美油画专业是在文化成绩合格后按专业成绩排名录取,任乐儿专业考得不错,但文化成绩有点悬,他纠结了好几天,最后只有赌一把了。
有人说,填报志愿是一场博弈,既要有“破釜沉舟”的勇气,又要有“田忌赛马”的智慧。经过这场博弈,却让我心里生出些疙瘩来,如果高考过多地掺和了谋略、运气和不合理的规则,甚而是幕后操作的成份,这场考试还有公正性可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