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榜题名时
回到家里,那个硕大的蓝色信封端端正正地摆在客厅茶几上。信封已经拆开,信纸还好好地装在里面,等待我这个一家之主回来检视。
我拿起信来一字不拉地从外往里看,信封跟普通的EMS信封有些不同,蓝底上印了一个红色的“囍”字、一把金色的钥匙,还醒目的标记着“录取通知书”几个字,以提醒每个送信人的重视,因为这不是一封普通的挂号信,它承载着一个孩子的梦想与未来。
从信封里抽出一张贺卡似的折页,封面印着中央美院校门全景,上面有“中央美术学院录取通知书”几个大字,折页里面是录取通知的内容。
我清了清嗓子,用拗口的普通话将通知书读了一遍:
“夏莲同学,你已被我院录取为艺术设计专业本科生,请持本通知书并按照《入学须知》要求,带齐所有手续来学校报到。中央美术学院招生办公室。”
然后欣喜地对莲儿说:“好了,这下你可以吃定心汤圆了。”
莲儿妈兴奋地将莲儿抱起来:“莲儿,你可给妈妈长脸了,妈妈的同事看到录取通知书,都说你女儿好优秀啊,考上中央美院了,大家闹着要我请客呢。”
奶奶在饭厅里一步一点头地转着圈,满脸是笑地说:“好,好,我这个老书童也可以毕业了。”
奶奶从幼儿园就开始带莲儿,一带就是十多年,她经常自嘲地说:“我这个‘研究孙’读的时间太长了。”
跟录取通知书一起寄来的,还有几张绿的、黄的卡片,分别印有中央美院官方微信、校园平台、报名须知等信息。这些卡片上对新同学都有一个同样的称呼:
央美青年!
这个称呼既新鲜、亲切,又豪迈、大气,我抬头看着莲儿说:
“莲儿,你现在是央美青年了,好气派的名字哟。”
莲儿不说一句话,却转身回到卧室里,伏在书桌上抽泣起来。莲儿妈不知何故,赶紧进去安慰她:
“考上中央美院,是应该高兴的事,怎么还哭了呢?”
此时,只有我最懂莲儿的心情。这一年来,到BJ学画,然后转战全国考试,考完专业又考文化,她不知经历了多少艰辛,冲过了多少难关,承受了多大的压力啊。现在,终于有了一个圆满的结果,脑子里紧绷的那根弦可以放松了。她这眼泪,是高兴的眼泪,是激动的眼泪,是释放的眼泪。
高兴的泪,就让它尽情地流吧。
接下来,我们全家人就像打了兴奋剂似的,高兴了好长一段时间。我高兴地对莲儿说:“莲儿,你是多么幸运啊。全国每年美术考生有上百万,但敢于报考央美的只有两万余人,而能够考上央美的只有区区800人,有的专业升学比例还不到100:1。”
莲儿妈也乐滋滋地说:“我在街上晃悠晃悠走着,忽然想到莲儿考上了央美,就禁不住哼起歌儿来。”
奶奶在厨房里煮饭,有时突然一跺脚说:“好,好,我们夏家也出了个名牌大学生。”
每年高考放榜时,我们局里同事都要互相打探,今年有哪几家孩子高考,谁谁的孩子考到了哪里。我嘴上不说,心里也希望别人问到自家孩子。终于有同事问到我女儿高考的情况,于是莲儿考上央美的消息便在局里传开了,同事们遇到我时就恭喜我:
“夏老师,我们好羡慕你哟,中央美院可是美术届的最高学府哟。”
“夏老兄,女孩子学设计好,你女儿前途无量呀。”
“老夏呀,现在你没包袱了,可以飞起脚板耍了。”
……
尽管听着这些话很受用,但我还是装着淡定地说:“这可难说呢,北大毕业生也有出来卖猪肉的。”
我在网上搜到一些介绍中央美院的信息,回家后就向莲儿发布:
“莲儿,中央美院进入了世界美术学院三十强。”
“莲儿,中央美院入选中国顶尖大学,与北大、清华齐名哟。”
“莲儿,中央美院被美国《商业周刊》评选为全球最佳设计院校之一。”
“莲儿,中央美院在中国大学满意度排行榜上名列前茅。”
……
尽管没有古代学子中举时乡里同庆的热闹,但我们全家人心里的喜悦,一点也不比中举逊色。
一些亲戚朋友得知消息后,闹着要来庆贺一下,都被我婉言谢绝了。尽管现在时兴办升学宴,可宴请亲朋时,来客都要送贺礼,有的是真心的,有的是来还人情的,还有的是碍于情面不得不来的。上周,就有同事拿出两张婚宴请帖,苦笑着说:“这个月又收到几张‘罚款单’,家里现赤字了。”这话说者无心,我听了却有些不自在。
可莲儿妈想法不同,觉得这么大个喜事,还是应该庆贺一下。她说:
“我们单位吴科的小孩,考上个听都没听说过的三本,还请了好几桌呢。”
我还是不大同意地说:“谁家没有考学的?这些事情低调一些好。”
说是不请客,可有亲戚朋友已把红包送来了,没有办法,不得已在万喜酒楼办了两桌,小范围地请了一些亲友。
莲儿很不习惯这种应酬,但这次请客的主角是她,只有配合地跟着我和她妈,端了一杯饮料转圈去敬酒。在亲戚朋友的祝贺和夸奖声中,莲儿腼腆地笑着,逐个与大家碰杯,说着感谢的话。那天尽管客人不多,但大家都是真心欢喜,我也放开喝了不少酒。在酒楼辉煌的水晶灯下,在大人小孩的欢笑声中,莲儿脸上荡漾着甜甜的快乐,这快乐让我和她妈很满足,我居然像自己高中了似的,感受到了金榜题名时的人生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