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其浚脸色变幻不定,这个时候,他哪里还看不出自己被萧川坑了?外面的饥民关自己鸟事,饿死活该。可是一想到自己的前途,他的确害怕被人参上一本,告一个“骄奢逸乐”之罪。
若换在平常,这罪名倒也没什么,可偏偏现在是饥荒年份,一旦被朝中某些人惦记上,这一个小小的道德污点就会被无限放大。
狠狠一咬牙,吴其浚当机立断:“好。如果真有粮食,不论多少,我吴某人都买下了。”
开封吴家,乃是数一数二的名门望族,而吴其浚身为家族的嫡长子,购买一点儿粮食还是非常轻松的。当然,他家中囤积的粮米堆积如山,可是这些都是不能暴露的,否则,万一被人说成是想发国难财的奸商,那可就吃不了兜着走。
“吴兄这话就不对了。既然是为民争利之事,怎能让你一个人专美于前。秦某愿出一半的银两。”秦中玉表态。
“孟某虽比不上二位富足,也算是小有家资,也算我一份。”孟善想了一下,微微一笑,这样说道。
几名书生商量了一下,为了使自己摆脱“骄奢逸乐”的嫌疑,无论有钱没钱,都决定插一手。而吴其浚见有人跟自己分担,自然乐得如此。他们也没有心情再玩乐,在秦中玉的带领下朝黄河故道跑去。
玉坠儿刚才急怒攻心,晕死过去,直到现在才悠悠醒来,茫然四顾,却发现四周已经变得空荡荡的。她连忙问旁边的小婢:“人呢,人都去哪儿了?”
“小姐,秦少爷、吴公子等秀才都离开了,好像是去找什么粮船。您怎么样了,刚才可吓死小婢了。要说起来,那姓萧的小子真是厉害,居然……居然……连吴公子他们都吃了亏呢!”小婢一脸痴迷的说道。
“此人心机深沉,心狠手辣,字字如刀。我玉坠儿一生阅人无数,也算有几分手段,没想到今天竟踢到了铁板上。此乃我平生之耻,此仇,我一定要报。”玉坠儿咬牙切齿,挣扎着站了起来。
“可是……可是小姐,那姓萧的很不好对付啊!”小婢一脸惶恐。
刚才萧川大发神威,连挫对手,给她留下了心理阴影。
“不好对付?他得罪了秦少爷,又惹怒了吴公子等人,将来在开封寸步难行。而我玉坠儿虽是一名倡优,但也交友广泛,我就不行,对付不了他。好啦,你跟着去看看,他们究竟要做些什么?”玉坠儿吩咐道。
“是,小姐。”
小婢一溜烟儿的跑出了舞凤阁,左顾右盼,找到墙角的一个乞丐问明了萧川等人的去向,飞奔而去。
萧川慢悠悠的拖在后面,趁着无人注意,冲着马陵招手,示意他靠近。
“少爷,有什么吩咐?”马陵牵着马凑过来,悄然问道。
萧川低头沉吟一会,说道:“你骑上牛游击的马,尽快赶到船上,告诉王老,如果有人买粮,给我往死里加价。”
“是。”
马陵对萧川佩服得五体投地,似乎没有他解决不了的事。一跃跳上马背,大喝一声“驾”,策马奔驰起来。
牛璜一摇一摆的晃荡过来,显得很是得意,“呸”地一声吐了一口唾沫,满脸兴奋的道:“兄弟,哥哥真服了你啦!凭三寸不烂之舌,就把秦中玉那小杂碎驯得服服帖帖,太他妈的爽快了。只是,刚才你那一首诗,究竟是什么意思,俺一句都没听明白,怎么就把玉坠儿那骚婆娘气得吐血呢?”
萧川微微一笑,毫不知谦虚的道:“这种小诗,只是信手拈来,不值得一提。牛兄,这边的事情已经差不多解决了,我们不如找个酒楼,去喝个痛快?还别说,我跟你一见如故,若不是在下身份低微,真想效仿那刘关张桃园三结义,与你义结金兰。”
“什么身份不身份?俺牛璜也是世代经商,只是到了我这一代,才改走宦途的。谁都不比谁更高贵。来来来,萧兄弟,你我这就效仿古人捻土为香,歃血结义。”牛璜大喜,拉着萧川就跪在了地上。
他从路边抓了三根杂草插在地上,然后抽出一把尖刀,“嗤”地一声,在自己手腕上割了一下,血流如注。
日啦,他这是要自杀啊?萧川浑身打了个冷战,见过狠的,没见过这么狠的。
“来,兄弟,你也割一下吧。”牛璜满不在乎的道。
“不要了吧?”萧川看着尖刀上的鲜红血液,心中一阵打怵,不禁暗暗后悔,自己怎么就想起来跟他结拜了呢?他皮糙肉厚,流一碗血不算什么,可自己细皮嫩肉的,前几天还被人打了闷棍,如何禁得住?
“婆婆妈妈,我帮你。”牛璜本着“有苦一起吃、有血一起流”的精神,抓起萧川的胳膊就要给他放血。
萧川连忙使出吃奶的力气,从他手中夺下尖刀,一咬牙,割破了左手食指的一层表皮,狠狠挤了三下,挤出一滴黄豆粒大小的血珠。
“你……”牛璜瞪着一双牛眼,说不出一句话。
“既然是歃血结义,怎么敢让牛兄代劳?没事的,这一点儿血,我还支撑得住。来吧,一个头磕下去,一辈子的兄弟,生死不弃。”萧川非常豪迈的一挥手,很是得意的摇了摇那根流血的手指。
“对,一个头磕下去,一辈子的兄弟,生死不弃。”牛璜肃然,很是认真地重复了一句萧川的话,心中激荡。他的脑海里,浮现出《三国演义》里那一幕幕令人热血沸腾的画面,突然抓起萧川的手,将那一滴血珠吞下去。
萧川无奈,也只得依样学样,吞了一口牛璜的血。这样做是有讲究的,名为“饮了兄弟血,从此二人的血肉将融为一体,再也不分彼此”。当年刘关张就是按照这样古老的礼仪完成的结义程序。
“俺今年二十八岁,兄弟你呢?”
“我十五岁。”
“贤弟。”
“大哥。”
萧川松了口气。以自己之力,是不可能斗得过秦中玉这种官二代的,如今拉拢了牛璜,多少有了一点与之抗衡的力量,那一滴血损失的还算值得。两人排定了次序,均是大喜,结伴进入旁边的“松鹤楼”,要了八碟小菜,一坛上等的女儿红,大快朵颐起来。
半个时辰后,萧川打着饱嗝,搀着醉醺醺的牛璜下了阁楼,一阵清风吹过,二人的醉意稍减。
“贤弟,今日就先到这里吧,我还要回营整顿军务,不必相送了。”牛璜大着舌头,费力的说道。
萧川在街头看了一阵,发现没有马陵的身影,便道:“实在不好意思,大哥的战马被我那仆人骑了去,还没返回……”
“一匹马而已,有什么打紧。就当是做大哥的送给你的礼物吧!好了,以后如果遇到什么麻烦,尽管去城郊的城隍庙找我,我的军队就在附近。贤弟,大哥去也。”牛璜学着“孙悟空”的强调,高声嚷嚷了一句,七扭八拐的朝一条胡同奔去。到了拐角处,舒舒爽爽的撒了泡尿,大步离开。
萧川的脑袋也有点晕,古代的酒虽然没有茅台、二锅头那样的烈度,但连续灌了整整三坛,也受不来啊!
也不知王老做得如何,能否理解透自己的意思?他一边想着,一边迈着“太极步”,沿着宽阔的路面向河边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