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墨北的婚期定在了来年春天。他选定了一个桃花盛开的日子,往日冷清的紫宸星月因为其主人的婚期将近而变得热闹起来。
那段日子紫宸星月前来恭贺的上神络绎不绝,婚礼还未举行殿内各处就堆满了贺礼。
我依旧住在原来的地方,母后安排了人来为我定做婚服,还有各种事情注意事项都仔细叮嘱我。
我与墨北真的忙的焦头烂额。
冷静下来之后每每回想起,仍然觉得虽然忙碌,却是充满了甜蜜和幸福的。
大婚的过程不多赘述,上界大摆三天三夜宴席,桃花树下,流水宴席,歌舞升平,觥筹交错。
成婚之后,我与墨北来到瑶山,姑姑见我与他琴瑟和鸣的样子颇是欣慰。那个时候上界连带着瑶山都一片祥和,尤其是像我这样的闲散公主每日便更是无事可做。
拉着墨北在瑶山住了几日,心情愈加舒畅。
瑶山很大,姑姑又爱云游四海,所以偌大的瑶山基本上除去仙仆就只剩下了我与墨北。
我和他在午后习字弹琴,在夜晚对月饮酒,活的好不潇洒。
后来我们又在庭院里种了一棵树,期盼它快些长大,我就有吃不尽的桃子。
与他成婚后的日子过得太快,以至于我还没来得及好好去记忆这些快乐,它就在某一天突然消失了。
回想起来,那一日还算不上是噩梦,却是令我痛不欲生的开始,无法避免,无法逃脱,注定让我在过后的一万多年里每每想到就生不如死。
因为我和他,终是要分开了。
(2)
那一日,我正在庭院中给小桃树浇水,阳光下桃树的幼芽沾了水珠正闪闪发着光,充满了生命力。
我正想告诉墨北小桃树似乎又长大一点了,就看见他正神色复杂的快速穿过我对面的连廊,速度之快,衣袂翻起,紧接着就消失在了拐角处。
我愣了愣。
眼尾又看见姑姑走了过来,我连忙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姑姑脚步顿了顿,看见我这么问,露出一丝微笑,“上界有些事等着师兄回去处理,莫担心很快就回来了。”
姑姑这微笑着实有些勉强,能够令墨北这么神色匆匆的赶回去处理的事情,定不是什么小事。
一瞬间,我想到了某样东西。
我把水壶放在一边,提着裙摆绕过姑姑就往外快走,姑姑立马道,“你站住!不要离开这里!”
“不。”
出了府门,我一路狂奔下山,情急之间居然忘了招来祥云。
姑姑追着我来到山下,大声唤我,“你莫要去上界,那里不安全!”
“如何不安全?难道是凰月?”
面对我的质问,姑姑哑口无言,她眼神躲闪几下,我就已经知道了回答。
凰月威力之大,墨北都无可奈何,无法将其销毁,从父神时代结束至今只能用神力将其封印。它与墨北息息相关,损失因此伤了墨北那可如何是好?!
我停住的片刻,姑姑已经冲了上来,拉住我的手腕,“你这丫头竟还与我顶起嘴来了,墨北离开前命我照顾好你,你就不能受一丁半点伤害知道么?”
姑姑碎碎念的样子着实烦人,她拉着我的手力气极大,我挣脱不开,眼见着又要被她拉了回去,我急的满头是汗。
“你放开……”
话音未落,原本紧紧拽着我的手突然松开,我不可置信的张大了眼睛。
姑姑竟是被一箭穿心。
“姑姑!!”
我连忙扶住她软软倒下的身体,姑姑的脸色煞白,胸口被鲜血染红。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我无法反应,那只射中姑姑心脏的箭羽化成了细光消失了。
我手忙脚乱的按住姑姑流血的伤口,心就像被狠狠揪住一样,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姑姑,我帮你疗伤……”
我运起小时候学的三流治愈的仙术按在姑姑的伤口上。
姑姑痛苦的喘着气,她看到了不远处的人,虚弱的颤动着唇低声道,“灼儿快跑……”
“快走……他来了……”
“我不走,姑姑你受伤了……”
“我死不了,你快走!”
姑姑用手无力的把我往旁边推,只重复着一句话,“走……”
三流治愈的仙术奏效了,我抹了抹眼泪,“姑姑,好了,不流血了……”
话未说完,我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带起,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的时候,整个人狠狠地摔在了一旁的树干上。
疼。
钻心的疼。
但更关心的是姑姑的情况,我强忍着痛意从地上爬了起来,冷冷的看着不远处的男人。
这不是我第一次见到释颜。
但他却比我之前见到的要更邪魅。
令人窒息的威压铺天盖地的袭来,他缓缓走近,一张完美无缺的脸由模糊到清晰,眼尾的红色图纹妖娆万分。
“不准你碰她。”他开口。
“莼岸不是你能碰的。”
他说完,再次一股强大的力道袭来,把毫无反抗之力的我又一次砸向了旁边的树干。
“释颜!你疯了!”姑姑按着心口的伤口,虚弱的站起来,恨恨的盯着眼前的男人,“她还是个孩子!”
“她是墨北的妻子,我不喜欢墨北,自然也不喜欢她。”
“不喜欢的人碰了你,我就要惩罚。”
我用尽全身的力气支撑着自己从地上爬起来,但是胳膊似乎断了,没法再用更多的力气,我只好抚着断掉的胳膊跌跌撞撞的往释颜方向走去。
释颜的一身红衣在瑶山的仙雾中显得尤为显眼,红衣墨发原本如画一样好看的人,漆黑的眼底竟是如此空洞。
又或许是感情太过浓烈,让这双眼睛变得幽深无比。
我前进的脚步突然停下。
在凰月幻境里令人厌恶的感觉又出现了,使得我手臂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颇是渗人。
释颜浑身上下散发的寒冷,令我心生胆怯。
“告诉墨北,凰月我已经到手,封印想必不出几日也就能解开,”他笑了笑,“上界终会化为灰烬。”
我颤抖起来,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心快速的跳动着,几乎快要跳出嗓子眼。
浑身的力气都在这一瞬间被全部抽走,我瘫坐在地上,无法反应。
释颜轻轻的抱起已经昏迷的姑姑,怜爱的抚了抚她苍白的脸颊,眸中闪过一丝缱绻。
“那只箭……是你射的?”
他看我一眼,更强大的威压袭来,让我直接趴在了地上无法动弹。
“与你无关。”
说完这句话,他就带着姑姑消失在了瑶山雾气中,再也不见。
威压也消失了干净,而我由于身体负荷太重,直接昏死了过去。
(3)
醒来之后第一眼看到的人是母后,她神色严肃的看着我,见到我睁开眼睛才稍微有些放松,拢了拢我耳边的发,“还觉得有哪里疼么?”
我摇摇头,挣扎着坐起来,“姑姑,莼岸姑姑她被魔君释颜带走了!”
“我、我要去找墨北,求求他救救姑姑。”
母后连忙按住我,她心疼的看着我,“别急,灼儿你也受了伤,先好好养伤。”
“姑姑她被魔君一箭穿心,伤势比我还重!”
“灼儿!”母后欲言又止的样子,“魔君不会伤她……”她似乎不知该怎么与我说这件事,垂下眼眸,“这件事不是你能管的。”
我低头看了看我的胳膊,已经用白色的绷带裹了一圈,兴许是上了药,没感觉到多少疼痛。但是刚刚所经历的一切恐惧还残留着。
“母后,墨北呢?”
“方才他与你父君在议事殿商议凰月的事,来看过你几次,见你还在沉睡便先回了紫宸星月。”母后的手轻轻的放在了我的手上,慈爱地说,“大敌当前,你要多体谅他些。”
他一声不吭的急匆匆回到上界我心里也担心他担心的紧,恨不得马上飞到他面前跟他说说窝心话。
但现在母后在我这里我也不好说什么,只能连连点头说是。
上界丢了凰月便是六界的事,只是现在各界与各界巴不得神魔两界打起来,他们好坐收渔翁之利。所以这次的情况只能由神界自己处理。
母后见我没什么大碍吩咐我好好休息之后,就匆匆离开了。
我一个激灵从床上蹦起来,披了一件披风就寻思着往紫宸星月走。
一路上,大小神仙面色凝重,都在讨论着凰月的事。见到我面色苍白的路过,纷纷摇头说是上界大限已到。
凰月之事在上界已算不得秘密,上次我误闯入凰月被墨北救出,墨北已身受重伤。这次虽然不知为何突然被盗走,但如果释颜解开封印,那上界,墨北都不会有好下场。
我的心越来越慌,一面是担心上界安危,一面是担心墨北。
两种复杂的感情交织在一起,让我真是不好受。
寻着路来到紫宸星月。这里还是如同往常一样,桃花林盛开着万年不变的桃花,仙雾缭绕,玉宇琼楼。
我在墨北的书房找到了他。
他还穿着我为他穿上的那件长袍,站在书桌前手里捧着一本书,正蹙眉聚精会神的看着,如同玉砌般的颈部优雅,鸦色的长发顺着宽阔的背部而下尾端束起。
我轻声从靠门口走进,绕到他的身后,胳膊环住了他的腰,把脸埋在他的发间。
“和释颜对峙的时候,你不知道我有多害怕。但是姑姑被他一箭穿心,我不得不站起来。”我闭上眼睛感受着墨北的气息。
曾经他像寒山多年不曾融化的积雪,清冷于世,受万人敬仰。而在这一刻,墨北只不过是我想要倾诉的丈夫。
墨北沉沉的声音传来,“莼岸不会有事。我更不会让你有事。”他握住我的手,像发誓一般说着。
我拼命的摇头,紧紧地抱住他,“我是担心你。”
墨北转过身,凝视着我,看到我眼里的泪花时,他怔了怔,无奈而缱绻替我擦去了眼泪,“我能有什么事?”
“司命星君所说的一劫并没有指明是在何时发生我怕……我害怕……”
“灼儿!”墨北加重了语气喊我,“我身为大丈夫又岂能让你担心?还是说你不信任我……”
听了他的话我变得无措起来,急急地想要去辩解,“不是的,我只是害怕失去你……”
话没说完,墨北俯身靠近我,微凉的唇瓣落了下来。轻轻点点的印在我的唇上,犹如鸿毛蜻蜓点水。
属于他的气息传来,就连一贯的清冷都变得温柔起来。
“这一点我也是一样,照顾好自己灼儿。”墨北的黑眸里流连着浓浓的不舍,“别让我担心。”
我怔怔的看着他。
最终,他将我揽在了怀里,安抚的拍着我的后背。
他的这一拥抱,在后来的我看来却是诀别。
仔细回想起来,这是墨北在失去记忆前最后一次与我相拥,与我温存。
往后的一万年里,我注定看着他的背影落荒而逃。有些事,有些命,早在一开始就已经牢牢地写在了司命星君的簿子里,再也无法改变。
我和墨北便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