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没有见到的墨北,此时他撑着一把伞,一袭万年不变的鸦青色长袍,仰着头看着一棵树。
他似乎瘦了些,下颌的曲线变得更加棱角分明,墨色的长发倾泻。
我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那个身影,直到他转过身,我还没有反应过来,捂着嘴惊讶的看着他。
“愣在那里做什么。”
我飞奔过去,帽子脱落,扑进他的怀里,哽咽道,“为什么不肯见我?”
墨北手里的伞倾斜了一下,单手搂住了我。
他没说话。
雪花纷纷扬扬的落下,空气寂静安静的几乎可以听到轻微的摩擦声。
我想过千万种与他再次相见的景象,也想过一万句要说的话,但是到了此刻,我一句也说不出来。
墨北本来话少,在这种情况下,一直保持着沉默。
我松开他的怀抱,随意找了个话题。
“之前答应你做的桃花酿埋在我门前的树下,你可有将它挖出来?”
他看着我的眼睛。
缓慢而又低沉的说,“不曾。”
我抹了抹眼睛,朝他笑,“你定是忘记了,算了,还是等来年桃花林盛开的时候配上鲜花饼饮用吧。”
他的伞往我这里靠了靠,“等来年你还要做鲜花饼给我。”
“可是紫宸星月的通道关闭了,我怕是……”
一阵苦涩在心底蔓延开,就像是含了颗极苦的药丸,吞不下,只好硬生生的受着。
‘砰’的一声清响。
伞落了地。
紧接着整个人都被对方揽进了怀里,我顿了顿。
“怎么了?”
“紫宸星月……再也不会关上了。”
我一怔。
犹豫着正想说些什么,墨北微凉的唇轻轻的落在了我的唇上。
眼睛蓦地睁大。
整个人僵立在原地,脑子里一片浆糊。
墨北他……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吗?
还是说他的脑子里也全都是浆糊。
墨北的吻不带一丝情欲,在这漫天的雪花里,纯白的雪地里。
我的心顿时柔软的一塌糊涂。
片刻之后他松开我,长长的睫毛上落了雪花,我看见他眼中小小的我。
我伸手拂过他的眼睛。
墨北却突然拉起我的手,朝领一个方向走去。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去哪里?”
他没回答我,只是拉着我走。
在穿过几条街之后,他停在了一座府邸前。
我抬头看了眼,匾额上写着温府。
我一时也摸不着头脑,“温府?”
墨北抬手在我的脑袋上抚过,然后轻声道,“进去看看吧。”
我带着疑惑和墨北一起走了进去。
庭院里来来回回走着的仆人都穿着丧服,每个人的表情沉痛,从堂屋中间还传来一阵阵低低的哭泣声。
我顺着哭声看去,只见一个女子跪在巨大的棺材前一边烧着纸钱一边哭着。
而那个女子背影格外的熟悉。
“温宁?!”
我跑过去,绕到女子的面前去看她的正脸。
果不其然,虽然她模样沧桑通红着眼眶,但是她就是温宁没错。
“家里谁去世了吗?”我这么问。
但是温宁就像是没听到那样,仍然哀哀地哭着。
我突然想起了之前墨北在我头上拂过的那一下。
“温雅去世了。”墨北走到我的身边,他看着温宁,淡淡道,“就在你离开的那一天,温雅回来了。但是却没熬过这个冬天。”
“那……她的离开和我有关系吗,还是说因为我才……”
“别想太多,幻境是幻境,现实是现实。”
我抿了抿唇,转头恳求的和墨北说,“我想和她说几句话,可以吗。”
“灼儿,你的存在不能和凡人扯上关系。玉蝶的事已经算是破例了。”
“我知道。虽然我不喜欢温宁,但是她也是我曾经的姐姐,现在她的妹妹去世了,我想再以温雅的身份和她说几句话。”
“但是她不一定会记得你。”
我苦涩的笑了笑,“无所谓的。”
墨北终于点头,“好,那你去吧,我在这里看着你。”
我感激的看了他一眼。
温宁不知道我们的存在。
她单薄的背影在此刻看起来格外的脆弱。
墨北说的,她可能不记得我。但是没有关系,我记得她就好。
“温宁。”
温宁僵了一下,慢慢的转过身子,目光先是由疑惑转到了震惊最后回归平静。
她哑着嗓子道,“你是?”
我回她,“温雅的故人。”
“你说谎,”她摇头不信,“我们雅儿是个痴儿,她什么都不懂又怎么会有朋友?”
痴儿?
我下意识的去看墨北。
他沉默的点头。
再次面对温宁又多了说不清的感觉,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不再问沉默的烧纸。
“先前你看到我的时候眼睛里有惊讶,我长得像谁吗?”
“不像谁,谁也不像。”
我皱了皱眉,她这话说的有点其他意思在里面,我一时猜不透,不好再说其他的。
“姑娘贵姓?”
“无姓,名灼华。”
温宁点点头,“是个好名字,适合春天。”
她突然站起来,疲惫道,“灼华姑娘若是无事就请回吧,温府近日不便招待客人。”
她果然不记得我了。
但是如果记得又能怎么样呢,墨北说的对,凡人的事我不便掺和。
正转身欲走,怀里突然被塞进一只热乎乎的汤婆子。
“天冷,姑娘注意保暖。”温宁丢下这句话,我还未来得及看见她的神情,她就离开了。
我抱着汤婆子又有些哽咽。
这算什么啊……
出了温府,墨北变出一把伞从新遮在我的上方。
百感交集,这一天遇到的事太多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感触很深。
我用力的抱紧了汤婆子。
墨北单手拾起斗篷的帽子给我戴上,然后轻轻的拍了拍我的脑袋,“别想太多,温雅和你没关系。”
我抿唇,“凰月的幻境和现实还是多少有些关系吧,不必再安慰我,我都清楚。”
墨北不再说什么。
雪下的厚,踩在雪地里梦印上一个深深地脚印,不知墨北做了什么,我的鞋袜没再湿。
我沉默了一会突然想起一事,转头问墨北,“今天在这遇到你也算是巧合吗?”
“不是,你四姐去找过我,她与我说的。”墨北隐隐带了笑意,四姐得做法似乎深得他意。
我砸吧砸吧嘴。
不晓得四姐心里是怎么想的,她难道知道我爱慕墨北了吗,如果不是的话,那么她的做法实在有些匪夷所思,还把我卖了……
“灼儿,”墨北开口道,竟是有些踌躇,“之前你不肯回应我是因为被困在幻境里,那现在我能听听你的回答吗?”
“啊?”
我一下子愣住了。
结结巴巴道,“回……回……回应什么?”
他弹了一下我的额头,“别装傻。”
“哦。”我摸了摸额头,“墨北,有件事我想告诉你。”
“嗯?”他的黑眸定定的看着我。
我一下子紧张起来,“前些日子我命司命星君算了一卦。算的……是你的命。”
他有些无奈,“若是说你是我的劫,生死劫这种话你就不必说了。”
“你都知道了?”
“司命星君之前告诉过我。”
又被人卖了。
“既然你知道了……我……”
雪茫茫中灰色的客栈阴影渐渐露了出来,隔着带着积雪的树枝,多了几分萧条。
墨北清浅的叹了口气。
我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我的回应…墨北…你该懂得…不能因为我……”
第二次拒绝他比第一次更加要难过。
我害怕他的回答,害怕他突然说算了这种话,同时又害怕他坚持。
不甘与苦涩交织着,有种绝望的感觉。
周身变得更冷了。
墨北收了伞,带着我走进客栈,要了两间房。
我扯了扯他的袖子。
“明日晴好,我带你出去走走吧。”
“不是…我……”
墨北故意道,“怎么了,你想和我一间房?”
我张着嘴一时不知如何作答,脸红了个通透。
墨北笑了笑。
什么啊,明明是他要听我的回应,结果却不作回答,弄得我到最后心不上不下的难受的紧。